寒夜冷寂,卫临淮本就喜静,院落里的奴才识趣的悄声退下。
院中安静的仅剩月光,卫临淮立在庭院梅树下,更深露重,霜雪落在他眉眼,衬得他本就孤寒的眉目,愈加沉冷,和院中的霜雪,身后的寒梅,几乎融为一体。
晚凝眼里的卫临淮眉眼总带三分笑意,她看他,也只觉他是枝头开得漂亮的梅花。
纵使在长安的严冬,也是这冰寒时节,唯一的春色。
从未想过,寒梅上笼罩的那层冰霜才是真正的卫临淮。
他一直都不是她眼里春情漾漾的郎君,他就是这样一个比长安的晚冬、还要冰冷的人。
*
婢女拎着煎好的药送来,犹豫着如何送进去喂药。
卫临淮从她手中接过药,端进了内室。
婢女瞧着他往内室走去,踌躇了番还是开口提醒道:“主子,这药郎中交代过,需得尽快服用,拖得越晚,药效越浅。”
卫临淮步伐顿了瞬,眸光在浓黑的药汁上看了眼,抿唇接着往内室走。
内室里燃着暖炉,晚凝睡得很沉,眉眼也终于舒展了些。
卫临淮没有点燃灯盏,就借着外头的天色,走了过去。
他落座在床榻边沿,冰冷的指腹握着药匙来回搅着那浓黑的药汁。
床榻边的动静,稍稍惊醒了睡着的晚凝,她迷迷糊糊的在被窝里侧了个身,哼唧了几声,却没睁眼。
卫临淮缓身低首,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轻声道:“起来喝药了。”
晚凝困得厉害,哼哼唧唧的扭头,背过去不肯喝,口中嘟嘟囔囔,“好累,明日再喝吧,你先放那。”
卫临淮动作微顿,眉目仍旧温柔,笑眼里却多了抹冷色。
“药凉了就没效用,起来喝了再睡。”
晚凝还是睡得迷怔,仍不愿睁眼。
手中汤药渐凉,卫临淮握着药匙,送到她唇边,“既是懒得抬眼,我喂你就是。”
唇上落了个药匙,苦涩的药汁顺着微启的唇流进嘴里,晚凝下意识咬住药匙,总算掀开了眼帘。
“这药好苦,我不想喝。”她本就睡的不足,晚间又被卫临淮在榻上折腾的够呛,半夜里还要被闹醒来喝这苦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说着眼里就要掉泪。
从前在南海时,晚凝从不掉泪,稍有些委屈,父母便恨不能以身相代,跟着卫临淮北上,却不知哭了多少次。
泪水落进药碗里,卫临淮轻叹了声,话音无奈:“怎么又掉眼泪。”
晚凝咬了咬唇,扫了眼那药,还是道:“太苦了,不想喝。”
卫临淮眉眼冷色愈浓,眼里虽还带着晚凝熟悉的温和笑意,却已有几分冷色顺着温和的假面露了出来。
他话音淡淡,“听话,把药喝了。”
晚凝见他意思强硬,心知自己病着,以为他是担忧自己身子,忧心自己的病情,再是嫌药苦,还是忍着泪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卫临淮手中握着药匙,一勺一勺给她喂着汤药,夜色笼罩下的眉眼,淡漠冰冷,喂着药的动作,却细致温柔。
一碗药终于喂完,有滴药汁,顺着晚凝唇边淌出,落入她脖颈,卫临淮下意识伸手将那滴药汁抹去。
他冰冷的指腹触到晚凝脖颈皮肉,冷得晚凝身子颤了颤。
“手怎么这样凉?”晚凝蹙着眉头问,边问边抬手握着卫临淮冰冷的手,将他的手放进被衾中,抵在自己心口,借被衾的温热,和身体的那点温度,给他暖着手。
明明自己身子触寒就打颤,却还是因为怕他冻着,下意识给他取暖。
卫临淮被她身上温热包裹,手指微僵,望着她微微出神。
晚凝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恨不能捧出所有来对那人好。
他有幸,成为了她喜欢的那个人,受了这份好。
却心知,自己愧对她的这份好。
晚凝太傻,傻到旁人骗她,都要不忍心。
可是,也是因为她太傻,所以,旁人骗她,轻而易举。
他厌恶过她的天真痴傻,不喜她不识眼色,不知进退,却又不得不庆幸,幸亏她天真烂漫,不通世事,而今才能这样安生的伴在自己身边。
卫临淮眼里神色几经复杂,轻笑了声,从被衾中抽出自己的手。
“你还病着,别冻着你,书房有事,我先过去了,好好睡一觉,明日或许病就好了。”
他话落起身,缓步出了内室,又为晚凝紧阖上门窗,抬步踏下门前石阶,往自己的院落中走去。
卫临淮刚走,床榻上的晚凝便蹙着眉头匆匆下了榻,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足行到燃着炭火的暖炉旁,慌忙打开上头的盖子,将方才强咽下的药,吐了个干净。
那药实在太苦,她委实喝不下去。
方才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却苦的嗓子眼都发疼。
晚凝并非故意骗卫临淮,喝药时,她没想过背着他再吐了药的。
只是这药太苦了,她真的受不住。
腹中的汤药吐了个干净,晚凝难受的跌在地上,想起卫临淮方才盯着自己喝药的模样,有心喊他过来命人再煎一碗过来,又想起他说书房有事。
药汁被炭火烧的无影无踪,晚凝嗅着内室淡淡的苦药味道,想起方才汤药入喉的难受,心下拉扯了好一番,到底是没开口去叫卫临淮回来。
罢了,只是一碗药而已,不喝,应当也不碍大事的。
她如此想着,伏在炭火旁缓了好一会,又起身回榻上闭眼睡下。
她的确困极累极,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重又入睡后,晚凝又开始做梦,梦里来来回回都是卫临淮。
只是好奇怪,梦境和现实,并不一样。
她梦到卫临淮穿着一身玄色狐裘,打马行过冬日茫茫雪原,梦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倒在他马蹄下,求他救她。
那女子,就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晚凝瞧着她,心里便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就好像,那些疼一分不少的,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看见自己满身是血倒在雪地中求他救她,可卫临淮却眉眼冷漠的看着她,始终不曾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梦里好疼好苦,比卫临淮逼她喝的药汁还要苦,比长安冬日冻出来的伤病还要疼。
晚凝难受的连眼泪都哭不出来,只能攥着心口,一再忍着疼意。
终于,在几近窒息的疼痛中醒来。
外头天光大亮,床榻旁候着的婢女,见她醒来后过来撩起床帐,扶着她起身。
“姑娘总算醒了,主子交代了您一日三次的汤药可不能有差池的,眼瞧着就要过了早上第一顿服药的时辰了,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可要扰您好眠了。”
婢女说着就把一旁一直在温着的汤药送到了晚凝跟前,晚凝一瞧见这药,就想起昨夜的苦药,眉心紧拧了下。
可昨夜那药吐了个干净,今日若是再不服药,这身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晚凝如此想着,到底还是端起药碗,将汤药喝了下去。
“咦,今日的汤药,怎么没有昨晚的苦?”她喝下去便觉察不同,纳闷的问道。
婢女心一紧,想起昨夜送进内室的药。
昨夜送的是避子汤药,那药服下,三月内承欢受宠,必不会有孕,只是,其中一味药,的确是苦的厉害。
这寻常治伤寒的药,自然是不及那避子药苦的。
瞧晚凝这样子,昨夜,主子应当没有告诉她,那是避子药。
婢女强笑了下,骗她道:“主子交代过姑娘怕苦,特意嘱咐了日后的汤药要稍稍放些调节味道的东西,所以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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