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陂街上来往的人很多，冷不防这一下亲密举动，不少人停住了脚步。
荀鹿秋连忙去推男人的肩膀，没推动，急了：“有人在看了。”
盛涵中扣住她的后脑勺，最后一下吻得很深，吻完才松开她：“刚才就在看。”
她好较真：“刚才别人是在看你的车好吧？”
他笑了：“是谁不肯上车才招人看？”
荀鹿秋都要后悔死了，上车扣紧安全带，引擎启动开远，没人看了，她还是觉得难为情。
她很多年没在人前流过泪了。
哭泣是种很伤元气的行为，若不能换来想要的好处，则得不偿失。但这个好处，只有心疼你的人才会给。不哭也给。所以很多东西，该你的就是你的，宣泄情绪也于事无补。
一些人需要进入社会才能体会的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从父母那里学会了。
她也从小就知道，人前无论如何都不能失了风度。
家里对她待人接物的要求，精准得像母亲吃饭时的那把戥子。今天这事，她无疑丢了好大的脸。事后还要反刍，她怎么想，都是盛涵中挑起来的。
她就像着道一般，被他两张美食照就骗过来，气到哭，又稀里糊涂地坐了他的车。
再过一会儿，是不是还要上他的床？
没有这样的道理。
于是朝他宣泄，成了她当下的本能：“前面拐弯，我要回招待所。”
盛涵中不知她怎么又骤然变了情绪，但刚才确实还没给她哄好，她也没说怎样才好。
车子正好经过红绿灯岔路口，他很干脆地打了转向灯：“那就回招待所。”
她瞥过来：“我没有房卡给你。”
他怎会听不出她的意思，目不斜视，却是握住她的手：“可我有。”
她听完就打开包：“那我把酒店房卡还给你就好了。”
他擒住她的左腕，徒然变了脸色：“不行。”
潜意识里，荀鹿秋还是有点怕他。但今天就算她借题发挥吧，即将落入陷阱的人，若连挣扎都放弃，也太没用了些。
于是直视了他：“我不想要的东西，你不能强行让我收下。”
他轻哂：“是你自己拿的，不是吗？”
“那天早晨，你把房卡留在我枕头旁边。我顺手收起来，不是很正常吗？”
“所以当初你也是这样结婚的，对吧。”
架吵到这份上，谁都无法维持理智。
他俩为什么结婚，两人心底都门儿清。到了该结婚的年纪，身旁正好有这么一个人，条件合适两家互利，顺手就结了。
但盛涵中这么明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人很不好受。
荀鹿秋不由得想，是不是这样开始的感情，永远无法以假乱真。
只要某方不想继续下去，哪怕再厚的婚前协议，也无法维系。
她已经哭过，就再不肯露怯了。右手还是取出房卡，放在了中控台上。
“你说得没错。可你也一样，不是吗？”她不含感情地陈述，“我们只要在人前做好一对夫妻，背后还是放过彼此吧。”
盛涵中立刻将车刹停在路边：“你什么意思？”
荀鹿秋咬着唇，转过脸不再看他：“意思就是，你不要管我做什么，特意化了妆是要见谁。我也不会再问你躲在衣帽间和谁打电话，晚上又是睡在哪家酒店。”
“我跟你解释过了，可你和我解释过吗？”
“我不想。而且你的解释，我就非要相信么？你敢说结婚到现在，你对我没有隐瞒？”
骤然降临的雨束疯狂击打车顶，转向灯仍在哒哒作响。
两人沉默地面向正前方，车前窗却替他们对视了。
良久，他的冷笑逸散开去：“我当然，也是有秘密的。”
荀鹿秋猜到盛涵中会这么说。
可真听到这话，伴随着他陌生防备的语气，她还是感到心惊。
车子重新启动，他们都不再讲话。
二十分钟后到了目的地，荀鹿秋握住车把：“解锁。”
锁扣应声打开，她拿起包就下了车。
盛涵中才反应过来，从后座拿了伞喊她：“鹿秋！”
可她已经穿过雨幕，跑进了招待所。
只思考了一瞬，盛涵中就握伞下了车。
刚往前走，手机却在这时响起。助理那边的声音很焦急：“老板，嘉海附中体育馆的修复出了问题，剪力墙出现贯通裂缝。”
“怎么回事？”他停下脚步，脑中推演着现场画面，“是塔吊基础下沉，还是浇筑方面。”
“应该是承包商那边，混凝土浇筑没达到强度，钢梁焊接点也有异常。甲方有几个学生家长，情绪很激动……”
“知道了，我过去处理。”
挂掉电话，盛涵中在招待所下方站了半分钟，重新转向车门，拉开后坐了进去。
现阶段安抚她的情绪，很重要，但他的工作同样重要。
何况在激烈的争吵爆发过后，应该要给彼此都留存一些空间，好好冷静。
尤其是他自己。
理性一旦失去，就容易误判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过去这些年，他一直做得很好。
驱车赶往机场之前，盛涵中降下车窗，又往招待所上方看了一眼。
这么多方格子，亮的暗的，也不知道她藏在哪一个里头。
与此同时，荀鹿秋也正透过窗户往下看，直到他的车消失在道路延长线的尽头。
吵架的时候，她分明潇洒到头也不回，可刚才某些时刻，她居然真的希望他会追上来。
从前她哪有这样矫情过。
果然最近两人接触渐多，感受不断叠加，也就潜移默化地发生了质变。
现在看到他这样走了，多么熟悉的事，心脏竟然会有隐隐的钝痛。
缓过心悸，荀鹿秋又感到小腹一阵坠痛。
例假的日子是要到了，她进城也是为了买点吃惯的止痛片，别的牌子总不起效。可捂着小腹找了半天，才想起购物袋落在盛涵中的车上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打电话给前台要了暖水袋，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一阵，想到下午三点还有会，她不能在这时休息。
招待所附近有药店，荀鹿秋高低买了点其他牌子的止痛片救急。
到了文物管理所，几个考古队员已经等在那里，耿现左看右看：“领队，你脸咋这么难看？啊不是，我是说脸色难看。”
“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
“要不要我送你去卫生所？”
“不用。”
其他队员啐他：“少献殷勤，当心竺师兄找你谈话。”
“就是。耿现，入学的时候咱就说过，挖师兄墙脚，罪同欺师灭祖。”
耿现要笑不笑的，应和也不是，反驳也不是。
领队隐婚这事，荀鹿秋自己不说，他怎好意思开诚布公。
再说了，荀鹿秋最后嫁的也不是竺桓。
大学某些专业跑教室抢座位，毕业了都未必和同窗有什么交流。
但他们学考古的跟队行动，动辄就是一年半载同吃同住，处出点感觉，也属人之常情。
何况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过久了，大家再没点八卦调剂，也未免太不通人性。
比如竺桓和荀鹿秋，过去就是嘉大考古系心照不宣的一对。两人虽然未曾交往，但颜值匹配合作默契，大家都以为他俩迟早要走到一块。
后来竺桓进了省博物馆做研究，策划的纪录片还拿过大奖，忙到无暇和旧日同学联系。
荀鹿秋则是毕业后一度消失，无人知其去向。
是以这个误会延续至今，仍在他们这些后辈里流传。
荀鹿秋像是浑不在意旁人的打趣，翻看队员整理的移交文件，很快发现问题。
“随葬品里的步摇，上头金线脱落后我让人单独封存了，怎么没有记在名目里？”
负责的队员僵了下，转头问另一个：“不是让你登记了？”
“我写了啊！等会儿，有点记不清了……你有让我写吗？”
荀鹿秋见惯了这种事，如果登记遗漏，文物本身很可能都没有建档入库。
两个队员都不大敢看荀鹿秋，但她其实没那么大谱，追究责任不如亡羊补牢，于是起身：“我回现场确认一下，如果赶不回来，文物移交协议书的签署，就授权给副领队。”
耿现在桌底踹了那队员一脚：“犯了错不认就算，还让领队擦屁股，要脸不？”
队员本身也挺愧疚：“领队，我回去确认就好。您身体不舒服吧？”
“你记得金线放在哪？”
“暂存库？要不就是临时工作站？”
荀鹿秋叹了口气：“还是我回去吧。”
如果金线遗落在暂存库或者工作站，都是塑封好的文物，更小的玉珠也登记在册，没理由单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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