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路途上的一番耽搁,姜秋叶回到盛京已是半月之后。天气愈暖,盛京花开得愈发旺盛,可她却无丝毫观赏心境。
入城之后,她便牵来了自己的小白马,朝着祁王府一路狂奔而去,当赶到王府时已是酉时末刻。
“王妃回来了。”王府大门推开,符叔见到她立刻弓着腰迎了上来。
压下心中躁动,姜秋叶一言不发,下了马,她渐渐加快了脚步,直往归鸿院飞奔而去。
到了书房门前,她停下,深呼吸一口气,又扶了扶头上簪钗,再整了整衣冠,抬起手正要推门时却又犹豫住。
放下手后,她拉起自己的衣襟闻了闻,一股淡淡汗味扑鼻而来,在她转过身时,符叔才姗姗跟来。
“王妃,老奴还未来得及与王妃说,王爷今晨去了刑部,此时还未回来。”
心中的一股火气在符叔的话语后逐渐平息下来。
回盛京这些时日,她急不可耐,生怕中间不见,横生枝节。刚才火急火燎来了书房门口,她却突然又生出胆怯。现如今符叔一句话,让她开始重新去思考这些时日不曾考虑过之事。
她本想着那事态极其严重,可如今冷静思索,或许境况没有她预想的那样糟。
让下面的丫鬟为她准备了热水,在做了数日野人之后,终得舒服在热水中沐浴一番。洗漱干净后,又换上了季辞平日喜爱的一身月白绢纱罗裙,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将头发半挽,而后又入了后厨,盯着厨子们准备了一桌晚膳。
看着刻漏上时辰,猜想着他回来的时间,便一如既往站到王府门口静静等待。
月朗星稀,季辞回家时天色早已暗沉。
他一下马车,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他那站在门口的小妻子。她靡颜腻理,唇角微启,酒窝浮现脸颊。
月色之下,光似流水,慢慢游移在她的额间,犹笼罩轻纱的梦境,四周落下斑驳参差黑影,稀疏婉转,虽是满月之时,却依旧显得有些虚假。
两人在见到对方时都没有动弹,只是见她眸光中的云层,让他第一次细细观察。不知过了多久,才发觉她已站在自己跟前,微微低头,便见矮了一个头的她仰眉,浅言轻笑。
“夫君终于回来了,叶儿等了许久。夫君饿了吧,同叶儿一起用膳可好?”
季辞有些迷茫,她的神情中不带任何心虚与不宁,没有曾经被戳穿一切的忧虑。
他没有回答,姜秋叶却也不在乎,只是微微笑着牵起他的手,见他未拒绝,便又加了些力,将他往府中带去。
用膳之时,季辞不发一语,她便也安静十足,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他布菜。她夹上什么,他便吃下什么。
不同于她与皇帝那番话,季辞如今的病症好了九成,大部分时间甚至不需要辅以药膳,便能正常进食。
这让她很满足。
见他吃饱下箸,她也跟着停了下来,柔柔看着他,轻声细语道:“夫君如今不生气了吧?”
“生气?”季辞看着她有些气笑,“邱子叶,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这是可以用“生气”一词一笔带过的么?杀了簌簌还不够,明明承诺过他良善做人,却对赵婉儿又动了杀心。如今他强烈怀疑她所杀之人不止簌簌,那三名跟踪者,或许更多,还有谁?
“夫君?”姜秋叶见他态度,似乎有些不解,“叶儿确实杀了簌簌,这我承认,可是夫君不是说过,不再追究此事吗?而赵婉儿,她想害我在先,而我也并未杀了她,便算不得违背承诺,不是吗?夫君。”
季辞被她的话怼到不知如何开口。
她面不改色,继续柔声道:“夫君抛下我一人回了盛京,如今过去这许久时日,气也该消了吧。赵婉儿心悦夫君,这叶儿看得出来,叶儿之前不过是嫉妒表姐罢了,这都是因为叶儿在乎夫君啊。”
他一阵冷笑,“在乎?你可真心在乎?你究竟骗过我多少事情,你数过吗?”
姜秋叶垂眸,片刻后,直接抬手,将身上轻纱上衣褪下,露出了她瓷白的肌肤。季辞一愣,没想到她竟在下人面前,大庭广众下做出此等行径。
他立刻挥手,符叔等人低着头不敢看两人模样,弯着腰立刻退出膳堂。
她却根本不在乎,只是拉起他的手,轻轻放在她胸口那道伤疤之上,凸起的皮肤与四周蛋白皮不一样。丑陋,粗糙,泛着深红的颜色。他的指腹之下,是曾经那道为他豁出性命的痕迹。
他的手,连带着身子一同僵住,心绪翻涌,不知如何表现。
姜秋叶压住他的手掌,让他彻底将自己包裹,淡淡笑道:“夫君,叶儿是否真心在乎,你难道还看不到吗?那现在呢,现在能感受到了吗?”
手下的触感让季辞蹙眉,将其从她的柔软处抽回,压着嗓子道:“把衣裳穿好!”
“好。”她动作缓慢地将上衣重新穿上,系好系带,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他定了定神,重新看回到她温顺的脸颊之上,沉声道:“叶儿,你究竟有没有骗过我?”
还未等她回答,他又继续道:“模仿笔迹,躲开暗卫,以一人之力击杀猛虎,还有如此出色的箭术,这些你难道就不解释了么?”
姜秋叶眨了眨她的桃花眼,不带任何慌张,道:“夫君,这些重要吗?难道因此,夫君便不要叶儿了吗?”
她贴上前,靠近他,温声道:“夫君,你是心悦叶儿的吧,这是你亲口说过的。叶儿也心悦夫君,叶儿不能没有夫君,只要夫君不抛弃叶儿,这便够了,其他什么都无所谓。至于夫君所说那些,夫君定然也能做到,夫君既然能做到,叶儿便不能吗?”
“简兮哥哥,难道你真的......不要叶儿了吗?”
季辞发觉,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她,他愈发头疼,拿她毫无办法。
他从小跟从大儒,饱读圣贤,制定律法,从来都严于律己。可自己亲自求娶的妻子,自己此生唯一的女人,却是一个没有道德观的杀人犯。
仅仅因为一己私欲而杀害无辜之人。
他甚至为了她徇私枉法,还威胁送离了赵婉儿。即便到了如今,他还在期待着或许不可能之事。
将她推离自己,定定看着她,失望道:“所以连杀人,害人,都无所谓是吗?”
姜秋叶停滞了一会儿,而后又笑着看向他道:“不过死了一个陈簌簌罢了,赵婉儿也并未死,只是受了箭伤而已,那有什么。夫君不也曾先斩后奏,杀了那高县令吗?更别提战场那些皑皑白骨。只要简兮哥哥仍然爱着叶儿,所有的一切便都无所谓。”
他愣住,冷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知如何反驳。
可到了此时此刻,他才发觉,眼前这个女人根本不正常,用疯子来形容她或许也不为过。
疯女。
她自私自利,心无善意,本以为曾经被发现簌簌一事,她会对此悔改。原来,她打心底不曾后悔。或许她唯一后悔的便是不够小心,让他发现罢了。
而她,到了如今,对于他的问题还在顾左右而言他。
多年病体,心中麻木,他二十有三,却似已是耄耋之年。
是她撕裂了一个口子,安抚了折磨他多年的腥味,带动起他浑身激荡的血液。不知何时起,她所有的一切都在牵动他的情绪,她的美貌娇气,似乎让他回到曾经辉煌的时光,年少的自己。
心底的,身体上的,一切都为她所悸动。他曾对她有多少期待,如今便有多少失望。
他终于明白,他喜欢上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女。
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甚至不敢问她曾经那被分尸的三名男子,也不敢问出他这些天所有的疑惑,不敢告诉她,他正派人下了梧州亲查她的身份。
一番挣扎后,只能咬牙问道:“叶儿,你究竟,还有没有什么骗过我?”
她抿了抿唇,掐住自己掌心,没有躲避他的视线,轻轻摇了摇头。
季辞苦笑着颔首,起身,抬手制止了她的跟随,转身声音凝涩道:“天色已晚,王妃早些歇息,本王还有公务处理,先回书房。”
顿了顿,他悠悠道:“你放心,你曾为了本王以命相博,你也用心将本王病症治愈,你永远都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为你徇私枉法,也将赵婉儿送回南部,那日之事,不会有第三人知晓。本王已仁至义尽,不会再有下次。未来如何,你好自为之。”
他艰难地说完,手慢慢捏紧,便不再理会姜秋叶,直接离开了膳堂。
周围寂静一片,一阵风从门外吹进,几缕鬓边发丝扬起。
她似乎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坐回了圆椅之上,脸上笑容全数消失,心中发苦。至少她还是他的王妃,她还待在他的身边。
她卑鄙无耻地利用了他单纯的爱意以及愧疚。
她发呆良久,回到寝室后,屋内未点灯,她亦没有换去身上的衣裳,便直接躺倒在床上,麻痹到全身无法动弹半分。辗转一路,她异常疲惫。
心口早已愈合的伤口不知为何,骤然疼痛了起来。
她抬起手揉揉那道疤痕,痛感却挥之不去。
伤口究竟为何这样痛?
她究竟怎么了?
“姜秋叶,你可真够蠢的,连自己动心都不晓得。”
“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爱上那人了!秋叶大人!”
槿红离去前的话语开始一句句划过她的脑中。
如今她早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对季辞动了心。
所以她曾经才那般嫉妒赵婉儿,嫉妒到想杀了她,才会因他淡漠的态度而如此焦急忙慌,所以这伤口才如此之痛。
这该如何是好?
她这样的人,也有动心的权利么?
……
她彻夜难眠,季辞也并未回寝室睡觉。直到天亮之时,才迷迷糊糊睡去。等到她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他也早不在王府之中。
夜晚到来之时,她一如往常那般,打扮过后站至王府门口等他归家。尽管他话语不多,她还是轻轻牵起他的手共同用膳。
晚膳完毕之后,又笑着伺候他沐浴,似乎两人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差不多时辰,他拒绝了她的伺候,让她离了净室。半晌后,出浴桶,将身子擦干走回寝室。
明月这些时日似乎察觉到了王妃与王爷之间的龃龉,身为下人却不敢多提。她将水壶中的水斟满,放置案几之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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