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翌日,盛京又开始骤雨大作,安和园中的垂柳被用力击打,湖面水影颤动。
姜秋叶与安阳同坐内室,观着外面的大雨倾盆,案几中间茶气萦绕。安阳看着她不动声色地剥着一只橘子,又看向室外,感受着飘进窗棂的冷气。
她不由叹息道:“皇婶,你看起来好平静。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也不知太极殿那边如何了。”
姜秋叶停了停手中的动作,把橘子皮扔到案几边,掰下一瓣橘,倾身塞到安阳嘴中,笑了笑,“我们已经尽力了,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便只有耐心等待。”
安阳咬破口中的橘子,汁水溢出,酸得她眉头蹙紧,一股瑟缩散过浑身,抖了抖,“好酸——”
她抬头,见姜秋叶竟吃得无动于衷,不由佩服。
努力将那橘子咽下,忽然想到什么,看着姜秋叶道:“对了皇婶,前段时间,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嫁给我皇兄,为了做皇后,不顾伦理纲常。”
她手中的动作一滞,苦笑道:“让你失望了吧。”
安阳立刻摇头,笑道:“你都能冒死偷出遗诏,那定然被迫的,我应该相信你的,皇婶。”
姜秋叶犹豫着开口道:“安阳,其实......我很早前确实觊觎过那个位子,所以季康才会直接把我带去椒房殿,说起来,也是怨我。”
“啊?”安阳目瞪口呆,嘴无意识张开。
“我一直都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包括以前嫁给你皇叔,也只因贪慕虚荣,寻求庇护。可我真的没想到,我竟然能被你皇叔所影响。明明我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我无情无义,他心地纯良。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极端的不同,才如此吸引我吧。让我为了想要更加靠近他,而努力变成他的模样。”
说到此,她嘴角不由勾起。
“皇婶,你其实......很喜欢我皇叔吧。”
姜秋叶拿过第二个橘子开始剥起来,大方地点头,不再如曾经那般遮掩,“对,我很爱他,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人,让我如此之爱。”
安阳听闻后竟羞红了脸,微笑起来,“真羡慕啊。”
“羡慕什么?”
“羡慕你和皇叔。”
姜秋叶一怔,只是扯了扯嘴角,低下头,隐去自己的表情。安阳怎会知道,他们之间从开始便是一场场谎言与欺骗,她做错过太多事,出生在阴暗之中,怎配得上季辞如此美好的人。
但她知道此刻,她愿意为这么美好的人付出一切,哪怕入地狱便也是无畏。
安阳拿起热茶一抿,又看了看外面下个不停的雨,“皇婶,我心好慌。如果我能像你这般平静就好了。”
“安阳。”姜秋叶深呼吸一口气,停下剥橘子的动作,看着自己正在颤抖的手,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控制,“我其实一点都不平静,安阳。我很害怕,很担心,担心太皇太后,也担心季辞。”
……
太极殿之上,季康坐于主位高处,头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偷,昨日竟做出给自己下药,迷晕自己的举动。竟然速度如此快,直接逃离了皇宫,他让禁军将整个皇宫的蚂蚁窝都翻出来了,就是找不到人。
明日便是大吉,下方的礼部官员正在上报着登基大典流程,所有准备一切妥当,那时将是在先帝灵前继位,百官朝拜,改元建新。
礼部报告完后,季康才开口道:“有劳众臣,礼部侍郎办事,朕放心。”
礼部侍郎眼睛转了转,忐忑开口道:“陛下,臣还有一问。”
“说。”
“原本计划明日和登基大典同期举行的封后大殿......还要进行吗?”礼部侍郎抹了一把额头细汗。
昨夜皇宫动静闹的多大,所有人都知晓。皇帝的新皇后,皇婶,祁王妃,直接从椒房殿跑了。也不知那么晚如何出宫,如今也不见踪迹。
提起此人,众臣眉眼间都闪过一丝厌恶,却不敢发话。在他们看来,跑没影最好,免得皇帝犯下这不伦大过。
没想到季康睁大了眼睛,理所当然道:“当然举行,爱卿这是何话?朕的皇后,朕今日便会让人给找出来!与其在这里发问无用之事,想办法去找皇后才是要紧之事。”
“是、是,陛下。”礼部侍郎闭了嘴,踢到了老虎屁股,退下后连头都不敢再抬。
“等等!”倏然间,一个带着多年威压的声音从太极殿门口传出,众人转头一看,竟是太皇太后,被女官搀扶着一步步走入殿内,最后站定到了最前方。
“此等不忠不义不孝之举,满朝竟无一人反对?”
她身穿一身锦绣深棕服制,眼神矍铄,精神抖擞地看着上方的季康。
众人见到太皇太后的到来,似乎有了主心骨一般,松了口气。
季康并未起身,而是坐在原地,假意恭敬道:“太皇太后多年不理朝政,今日怎突然来了太极殿?外面雨大难行,朕这就派人亲自将太皇太后送回安和园。”
赵氏看着他冷笑一声,道:“哀家是多年不理朝政,只因不愿做那牝鸡司晨的罪人。可如今再不理这朝政,只安详度晚年,难不成真要眼睁睁看着大晋再一次灭亡吗?曾经哀家犯过的错,绝不能再犯!”
季康却无所谓一笑,在他看来,赵氏多年不涉朝堂,除了早年名声,并无任何实权。当今世道,握着兵权,才是握着实权。
他信誓旦旦道:“太皇太后真会说笑,竟诅咒我大晋亡于朕这一代。您多年不理朝政,自然不懂如今朝局,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固朝纲,还大晋百姓安居乐业,保边境和平。朕敢在此立誓,十年内复大晋当年盛世之景。”
赵氏皱眉,斥骂道:“难道强娶自己皇婶也是为了大晋百姓,安居乐业?难道非你自己欲壑难填?”
季康则不顾一屑,继续盛气凌人,“皇婶又如何,自古又非无这先例,一女前后侍奉父子之举大有,何况这只是皇婶。朕是皇帝,怕这天下口诛笔伐吗?谁反对,朕便杀谁!又能如何?”
赵氏见他张狂模样,心中更是气愤,讽刺笑道:“你是皇帝?你确定你是皇帝?”
“太皇太后此话何意?”季康被她激怒,拍案而起。
赵氏大喝一声,“出先帝遗诏!”
此话一出,众朝臣震惊地左右相看,不明所以,最后见女官竟真拿出一份遗诏后,纷纷下跪听旨。
在女官唱读前,太皇太后又叫出了一人站在自己跟前,是六岁的季琅,先皇第九子。
随着遗诏内容的宣读,那声音如霹雳一声惊雷打在众人心口,纷纷四目对视,不知所措。
季康则站在原地,逐渐眯起了眼睛。
他没想到,真正的遗诏竟在在太皇太后处,可为何之前不出这遗诏,如今才拿出?
忽然间,他想到了昨夜逃跑那人。
真是不应小瞧啊!
女官念完后,大声道:“听明白了吗?这才是先帝真正的遗诏,九皇子季琅继位,祁王季辞为摄政王总理朝政!而季康,伪造遗诏,此罪当诛!”
“这......”朝臣们犹豫地对望着,不敢起身,亦不敢站队。
这时,唐太傅起身,转身朝着少帝季琅下跪匍匐道:“臣等,愿遵循先帝真正遗诏!陛下万岁万万岁!”
此话一出,原本心底便不服季康的人也纷纷墙头草般,跟随着唐太傅,转身认少帝为新帝。
季康开始大笑起来,肩膀耸动,一手捂着脸,笑了好一会儿,才停止,“你说朕伪造遗诏?朕看太皇太后真是越老越糊涂,为了保住您最宠爱的孙儿,竟然做出污蔑朕之举。”
“没错!”段太师立刻起身附和。
如今虽然自己女儿没能当成皇后,可他与季康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是季康获罪下台,他段家荣耀也将因此而绝。
“如今两份遗诏出现,上面皆有玉玺印,如何能证明太皇太后手中遗诏便为真?”
女官见状立刻上前大怒:“放肆!太皇太后之名也是尔等能污蔑的?太皇太后多年不理朝政,便是季康继位后,担忧天下动荡,才搬离寿康宫,入住安和园,彻底远离朝堂。”
“可如今,四处大施刑罚,苛捐杂税,不分青红皂白迫害官员,竟还为求和骊国,准备割让土地上贡。此等行径,难不成真是为我大晋?”
……
安阳看着发抖的姜秋叶,心中不忍,立刻起身来到案几对面,搂住她的肩膀,道:“皇婶莫要慌张,都怪我,是我自己胆小,引得皇婶心中不安。”
“与你无关。”姜秋叶靠在她的肩膀上摇了摇头,“其实我昨夜一直未能入眠,我强装镇定,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她起身看着安阳勉强笑了笑,又伸手摸了摸她额间的发,“明明我比你大,如今反倒成了你来安慰人。安阳,你长大了。”
“当初是皇婶救了我,也是皇婶教会我向前看。”她扯过姜秋叶手中的一瓣橘子,放入口中,酸涩感让她猛得一激灵。
“皇婶,或许只是我们过虑。你想啊,以太皇太后当年的威望,怎会震慑不住那群人。就像父皇,当初也要对太皇太后毕恭毕敬。”
“嗯。”姜秋叶点点头,却沉吟着,“我担忧的,不是太皇太后的威望。我真怕,反而是我一番冲动,害了太皇太后与支持季辞的朝臣。安阳,你可知晓,历来帝王,如何掌权?”
“天子之威,皇家血统,那必然是宗亲。”安阳又低头思索一番,继续补充道:“还有帝王权衡之术,聪慧,民意,仁德。”
姜秋叶却摇头,怅然道:“你说的那些都一部分,还有一个才是最为重要的。”
“是暴力。”
“暴力?”
“嗯,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拥有兵权之人,以暴力取得政权,即便不是真正的天子又如何,也能称自己为天子。”她垂下眸继续掰着橘子,“我怕就怕,无论是先帝遗诏也好,还是太皇太后威名也罢,只要季康手中握有军权,这些在暴力面前,全部都是沧海一粟。”
……
季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下方两党众臣相互争执,你来我往,唾沫横飞。
又看向站在太皇太后身侧,一句话都不敢说的九弟。
实在太过可笑,就凭这六岁小儿,也想跟他争夺皇位。
他脸颊抽搐,终于忍无可忍,将书案上的奏章全部扔至地下。
勃然大怒吼道:“来人啊——”
听到季康的雷霆暴怒之声,站在太极殿外的神武军校尉立刻带重兵冲入,脚步在木板上踏出震天的响动,将整个太极殿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校尉奔至季康面前跪下,大声道:“陛下请下旨!”
四周朝臣瞬间噤声,看着那甲卫腰间佩刀,忽然意识到,北衙禁军,左右神武军,如今在季康手下,而这个校尉,是季康的走狗。
季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脸土色的朝臣,最后又看向眉头皱成川字的太皇太后,讽刺一笑。
“怎么?现在便无人敢说,朕得位不正了?”
赵氏收回脸上的神色,看起来镇定自若,“怎么?季康,难不成你要将这殿中朝臣全部杀死?别忘了,天底下无不透风的墙。这么多朝臣,背后多少势力,你要纷纷激怒吗?”
“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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