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训前半分钟，宋榕檀堪堪抄完方淮那张被染成紫红色的复盘资料手稿。
因为过于追求速度的缘故，满纸字迹被他写得龙飞凤舞，笔画连带，视觉上看着有些凌乱，但好在还保持着一定的字形，没有到让人认不出的地步。
“你练过字？”方淮问。
宋榕檀活动了一下手腕，笑：“我爸说成绩和字迹我总得沾一个。”
方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他想起小星星上阿圆的字，工整且有风格，显然也是练过的，以前和阿圆聊天的时候他也感觉的出，小孩大概是家教甚严，保不准还是书香门第，倒是宋榕檀让他有些意外，这个刺头看起来实在像是放养长大的样子。
宋榕檀跟在方淮身后进了训练室，觉得自己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气势。
方淮复盘和大部分教练都不同，他更追求效率，七嘴八舌背锅的情况在他这里不可能出现。在晚训复盘前，他就要求每个队员自己都得反思一遍自己的问题，复盘会上先自己简单地说完，再由方淮倍速播放比赛录像，按着他晚训前整理的复盘资料，把每个人的问题、解决方案都依次指一遍，最后定下下周的训练方案。
轮到宋榕檀的时候，他自己提到了最后用大狙守家的冒险行为。
“当时你有几成把握？”方淮问他。
宋榕檀想了一下，还是给方淮报了个保守的数据：“五成吧。这套我在平时有练过，但拿到比赛场上还是第一次。”
十二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开口：“对了教练，这个方法您在国际青训的时候有给我们讲过原理！我回来就跟队长说了。”
方淮有些奇怪十二为什么又吧这件事强调一次，只是点头：“他告诉我了。”
宋榕檀在一边保持微笑。
几年前方淮教他的时候说，总有一天要让这一枪炸响在赛场上，绝地反击是最帅的。
可直到方淮退役，宋榕檀都没在赛场上等到这枪。
采访的时候，如果他承认是自己临时灵机一动，根本不会有现在掉马的风险，但他最后还是近乎本能地提到了方淮……也好在还有十二这层关系，能帮他把话圆回来。
“今天看到队长拿狙的时候我人都傻了！”小光头兴致勃勃，“队长，我都没告诉你，当时在国际青训的时候，营里的前几名在有教练指导的情况下都没练好，你竟然只凭文字描述就能打出来！队长你太厉害了！”
方淮略带探究的眼神落在宋榕檀身上。
宋榕檀笑容僵硬了片刻，沉默地接受了这项名不副实的赞美。
他能说自己也是教练亲自指导出来的吗？你们国际青训只有一个月，他可是跟在方淮身后打了一整年。
没法明说，宋榕檀只能岔开话题。
这场比赛，RTG的问题基本集中在配合熟练度上，虽然打得很焦灼，但复盘时方淮挑出来的技术问题反而比第一场还少。
没有什么比进步更令人欣喜。
“下周训练计划稍后录入进监测系统。”方淮道，“在本周的基础上增加双排训练。”
众人应声点头，完全没人没有反驳。尝到了方淮魔鬼训练带来的提升后，他们渐渐也习惯了这种堪比996、007的训练方式。
打职业的谁不想去握一把最顶峰的奖杯呢？一年总有一队人会捧杯，为什么不能是他RTG。
更何况他们还有方淮这位四冠教练做他们最强有力的支柱，如今的RTG底气十足。
复盘结束，几人随口聊起下局的对手。
“CRC啊……说实话，他们现在实力怕是还不如UPP吧。”大钟道，“第二把他们对UPP，打了个1：2输了。”
“这几天我跟小光头多练练配合，下场比赛干脆队长坐冷板凳算了！”比巴卜哥俩好地揽着小光头的肩膀道。
小光头握拳：“CRC是不是教练的老战队啊？我们要是赢不了，教练岂不是会被他们抢走！”
感受到队员们落在身上的视线，方淮头也没抬，冷声开口：“他们不配。”
比巴卜挠了挠头，想起方淮似乎和CRC并不是和平解约的事，没敢吭声。
自从方淮来了RTG，虽然没和他们有太多工作外的交流，但比巴卜自认看人很准，还是对网上传的那些事的真实性有了怀疑，他也私下和其他队友讨论过这些事。
无论事情真相如何，但起码今天他们可以肯定，方淮和CRC的关系绝对不好。
下意识地，比巴卜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宋榕檀。
宋榕檀靠在椅背上看着垂眸的方淮，顺着他的话轻笑：“ok，三天后我会让CRC知道，他们不配。”
说罢他偏头看向队友：“教练下军令状了，都听见了吧。”
比巴卜带头点头。
“行，那继续训练吧。”宋榕檀一推椅子，滑回自己的机位上，只是他背过身后，眼底的笑意就已经散得干干净净。
方淮的事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打职业之后，他钱财人脉哪个都不缺，却还是没有选择托人查那些往事。
既是因为怕方淮介意，也是因为他想等到方淮能亲口告诉他的一天。
思索片刻，趁着方淮那边的训练监测系统还没打开，宋榕檀登上了阿圆的小号，意料之中看见好友列表里灰色的[怀]。
他忽然开始不满足于现状，指尖捻了捻，找到了自己万年不用的□□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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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没有训练赛，早上布置完多得可怕的训练任务后，方淮就再也没没出现在训练室里，午饭晚饭都是让副教练帮忙打上去的。
做饭的阿姨都忍不住问了：“你们队那个年轻的教练小伙子，这是闭关修炼什么呢？”
副教练无奈：“忙工作。”
阿姨摇头：“现在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拿着自己的身体糟践，他午饭也没好好吃吧，阿姨看你端下来的菜都没怎么动。”
副教练跟着叹气：“我劝不动，也不敢劝。”
“我去吧。”宋榕檀把筷子一搁，接过副教练给方淮装的晚饭，看了两眼，拿公筷拨了一些到自己碗里。
“你不至于吧宋榕檀？”比巴卜吃得正香，含糊道，“你怎么抢人家教练的香辣鸡块啊。”
宋榕檀头都没抬，仔细把辣椒捡了个干净：“带饭的利息啊。”
大钟看着他的动作，忽然问：“教练是不是胃不好？”
宋榕檀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嗯了一声。
大钟沉默了。他在RTG一直是老大哥的定位，甚至有粉丝夸张地叫他男妈妈的程度，足以见得他对队友的细心，但方淮身体的事，他却半点都没发现。
反而是向来我行我素的刺头宋榕檀变得这么敏锐……
摸了摸下巴，他的眼神里带了点兴味。
副教练却懵了一瞬：“方教练没和我说过……”
“他能说才怪。”宋榕檀手上又多夹了两筷子养胃的白灼荠菜，带着气冷哼，“他只会说‘与你无关’。”
阿麦轻轻戳了戳他，示意他回头。
方淮正抱着手臂站在餐厅正对着的楼梯口，一脸“我看你怎么解释”的冷淡神情，显然是把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宋榕檀手上一抖，菜差点掉到桌上，他冷静了一下，盖好盖子，不甘示弱地回视。
“我说错了？”他正在气头上，壮了胆直接站到方淮面前，“现在不是训练时间，你还能找理由罚我？”
方淮挑眉看他，却没说话。虽然被冠了个“魔鬼教练”的名号，但全都是因为他在训练时绝对严格、不容得半点情理。
而宋榕檀早就发现了，在处理训练之外的事上，方淮不能说是不太擅长……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问就是“与你无关”的那种。
占了上风的宋榕檀昂着头，一手拎方淮的晚饭，一手端着自己吃了一半的碗筷，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方淮抬头去看。
金发青年站在楼梯上，弯腰看着他，笑容里有些恶作剧得逞般的愉悦：“现在轮到我行使队长的权力了，教练。”
“晚训之前，把这些饭全部吃掉，所有菜式，一粒米都不能剩。”他咧开嘴，学着昨天方淮罚他抄写的话，一字一顿。
“我、监、督、你。”
半分钟后，方淮在RTG众人瞳孔地震的视线里，轻哼了一声，转身上楼。
“走快点。”他甚至开口催促，“少在这里耽误时间。”
两人进了教练办公室，方淮把门轻轻关上，倚在门边。
“想说什么？”他问。
宋榕檀回头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说。”
方淮轻嗤，没有答话。
宋榕檀笑：“先吃吧，边吃边说，”
方淮忙起来很少能察觉到饿，因而也常常没法按时吃饭，经年累月下来的恶性循环把胃折腾得千疮百孔。
宋榕檀和他几乎是两个极端，RTG队内经常说不管吃什么都必须带着宋榕檀去，不是因为队长的威严，而是他吃饭真的很香。
说白了就是拿他下饭。
方淮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做法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他闻了闻空气里清淡少油的菜香，难得有了点食欲。
他坐下拿起筷子：“问吧。”
宋榕檀：“你先吃两口。”
方淮眯眼：“你是不是有点飘了。”他愿意妥协两次，已经是给宋榕檀面子，继续得寸进尺绝不在他的容忍范围内。
抬眼看到方淮又板起来的脸色，宋榕檀心底叹了口气，见好就收：“你今天一天都在研究CRC吗？”
顿了一下，方淮点头：“CRC有三个实力强劲的外援，都是各个赛区的知名选手，纸面实力不比RTG差。”
“那又怎么样。”宋榕檀疑惑，“这是4v4比赛，又不是四场1v1，CRC那个配合稀烂……”
方淮皱眉：“去年的RTG也根本没有配合一说，依然是夏季赛第四。”
宋榕檀：“那能一样吗？你去CRC能找着一个我？”
方淮抬眸看了他一眼，突然发现不管宋榕檀怎么对他散发类似关心的情绪，本质上还是那个TETD联赛第一刺头，这张嘴就没对谁客气过。
“别说我了，就说老CRC，你在的时候。”宋榕檀突然话锋一转，“你说实话，退役之前的那个赛季，CRC还有配合可言吗？可那都能拿第四。”
“教练，我不问你为什么对CRC这么草木皆兵，但就像你昨天说的，CRC配你这么废寝忘食地研究吗？”
宋榕檀连珠炮似的一段话把方淮的反驳都堵了回去，他只能微微蹙着眉，心里有些乱。
“……吃饭。”见他停了筷子，宋榕檀又把饭盒往他那边推了推，自然地开口，“所以我说，要不我来负责下场比赛。”
“什么？”方淮微怔。
“就当是训练一下我制定战术和指挥的能力呗。”宋榕檀垂眸扒拉着自己碗里的辣椒，随意道，“离春季赛结束没剩几个月了，百万年薪请来的教练打一场少一场，还不如我现在慢慢自己上手。”
他始终记得方淮只在一个队伍呆半个赛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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