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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照一中迎来了第一次高考模拟考试,京照一中作为重点高中,自然也是重要的考场之一。高一高二年级的学生集体放假,他们所在的教学楼被作为了考场教室。
学校在布置考场时,并没有影响到高三学生的正常上课。
食堂内。
许兰亭唉声叹气地戳着餐饭里的饭食,“明天都要考试了,居然今天都不给我们放一天假,哪怕半天也行啊……”
林听低声道:“学校老师对这一次的一模很重视,所以放假是不可能的,学校希望我们一直保持着思维的惯性。”
周嘉先笑了笑道,“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为了帮你迎接明天的一模,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重点题目训练。”
许兰亭哀嚎道:“不是吧你……先哥,你太残忍了……”
啊……
片刻后,许兰亭默默地闭上了嘴,收回自己夸张的哀嚎声,他揪了揪头发,眼神烦躁,视线在陈恕和张期期的身上扫过一遍又一遍。
到底怎么了啊?这诡异又让他坐立难安的气氛持续了两天了。
许兰亭恨不得将他们两人揪起来骂一顿,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陈恕、期期他都问过了,结果倒好,明明在闹别扭的两人却格外地默契,他们甩给他一句“没事”就再也不肯开口解释了。
周嘉先、林听面面相觑,两人眼神沉重地看了陈恕、张期期一眼,他们俩也不是没有分别找这两人谈话过,但……唉!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们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
晚自修后,许兰亭如同往常一样送林听回教师宿舍,月亮挂在高空上,时不时被吹动的云层遮挡住。
走过冷光粼粼的天鹅湖附近,蛙叫声此起彼伏。
林听将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她神情低落,“兰亭,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期期和陈恕到底为了什么事情闹别扭……”
许兰亭挠了挠后脑勺,“我也是。按理说不应该啊……”他真的觉得匪夷所思,无论是期期还是陈恕,都不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的人,所以……
他诧异地睁大了双眼,“该不会是期期喜欢上别人了吧?然后陈恕不肯放手……然后他们……”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期期看过的各类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追我跑的爱情小说……
“别胡说。”林听瞪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道。
“好吧。算了……不说他们了。”许兰亭左顾右盼,嘴里嘟嘟囊囊道,“来说说我们吧……”
月色下,一向神色冷淡的少女突然微微红了脸,她低声道:“我们、我们有什么说的?不是都说好了吗?大家一起上华大……”
那一日傍晚红霞漫天,尘土飞扬的荒地上许下大家一起的约定时,没人知道她有多么开心。许是她性格原因,从小到大,她都很拥有长久、持续的朋友,而现在她的身边有了期期、兰亭、先哥、陈恕,他们带动着她融入了重点一班。
许兰亭顿了顿,隐在树荫下的脸色突然变得苦哈哈的,华大……啊!他的朋友们真敢想啊,不知道他们对他到底哪来的自信。
“呃……”见林听侧首望过来,许兰亭赶紧狠狠点头,“对!上华大,我们一起上华大。”……但是压力好大啊……真累,好累啊……
少年的眼眸中闪过疲倦,这些日子,他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比宿舍内里的任何人都要勤奋,简直现代版的“头悬梁锥刺股”。
看着林听回到了教师宿舍内,许兰亭沉默地望着头顶的月色,好半响他猛地摇了摇头,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宿舍刷题去,先哥又搞了一大堆题目给他刷呢!
少年拔腿就往学生宿舍跑,路过篮球场时,他满眼怀念,等着……等他高考完,看他不打个三天三夜!
*
为期两天的模拟考很快就结束了,结束之后,高三的学生们并没有时间可以松一口气。越临近高考,这栋高三生专用的教学楼气氛越来越沉凝,每个人都争分夺秒地学习着。
时间就像浸满了水的海绵,挤一挤还是有的。
张期期独自一人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从廊上望出去,是满眼的翠绿,当风吹过,树冠晃动,仿佛碧波荡漾。
已经是三月底了,她知道陈恕德国慕尼黑大学需要在四月中旬前往学校报道。这些日子,她和陈恕一直没有再说过话,她不愿意退让,他也不愿意妥协。
逼近的时间点仿佛悬在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僵持不下的情况很快就迎来了转变,那一天陆向川来到了学校,虽然作为已经前往美国的高三生,但他的学生卡在今年七月之前依旧有效。
他站在重点一班的教室门口,轻轻叩了叩木质的教室门,他不顾其他同学被打扰后下意识皱起眉头的目光,径直喊道,“期期……”
张期期攥着黑色水笔的指尖骤然缩紧,片刻后,她仿佛在心底里终于放弃了什么似的,眼帘微垂地走出了教室。
见状,许兰亭一脸懵,向川怎么在这儿?他……他不是已经去美国了吗?
他看了看教室外相伴着消失的期期、向川的身影,又转过头看着眼神压抑的陈恕。这一刻,他心头仿佛闷雷炸响,不是吧……他之前胡说八道的「期期该不会是喜欢上别人了,然后陈恕不肯放手……」的推论居然是真的吗?
啊……这……
许兰亭忍不住侧首看向一旁的林听,林听也眼神呆滞地望着他。
他揪了一把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推了推陈恕放在桌面上的手臂,压着声音鼓励道:“快去啊!陈恕!把期期抢回来!”
陈恕淡淡抬眸,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许兰亭伸手欲将陈恕拉起来,然而陈恕反手按住了许兰亭的手,少年平静的表情下,眼底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
许兰亭愣了愣,正欲开口时,却见陈恕绷着脸站了起来,径直往教室外走去。
无人知晓此时此刻少年心底戾气丛生,仿佛唯有任由心底的愤恨发酵,才能压制住内心摇摇欲坠的信任。
…
碧波荡漾的天鹅湖边。
陆向川笔直地站立着,自从上一次在张家的谈话之后,他一直在想,如今的张家早就不是他曾经渴望加入的家庭了,那他和期期的婚事还要像他爸和张叔叔私底下商定的那样继续进行下去吗?而今天他就是来给期期答案的。
心中的苦涩慢慢溢了出来,张期期看着眼前沉默的陆向川,想起了那一日她控制不住情绪后迁怒对方的事情,她抿了抿唇后,选择了道歉,“对不起……”
陆向川张了张嘴,好半响才道:“也……也没事。发生那样的事,你肯定也不想的。”甚至她肯定比他还难受……他早就习惯了圈子里的这些事,而期期估计怎么也没料到吧。
张期期微不可见地、随意地点了点头。
陆向川看着身前眼帘微垂的少女,思绪不由地变得绵延,他想起了年幼时他们一起长大的日子,到后来的渐行渐远。
曾经他在心里怨恨过陈恕,觉得是陈恕夺走了她的注意、她的目光,然而直到那一天之后,他反反复复地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她或许潜意识里就意识到了家庭的危机,意识到了父母和她之间情感的不对等,所以再没有底气面对自己满眼羡慕的眼神。
“期期……我们都是受害者,但在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事情很常见,情感往往与利益勾连,既然我们无法信任他人,不如我们彼此相互信任吧,没有谁比我们彼此都明白和痛恨这些事情。”
“我爸和你爸已经在私底下商议了我们的婚事,我们之间是彼此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我们会是彼此的避风港。”
“期期……跟我去美国吧……去过一段不需要被长辈掌控、随心所欲的生活。”
陆向川神色认真、眼底和她有着如出一辙的疲倦,矜贵的少年掌心向上,朝她伸出了手。
张期期垂眸看着他指骨修长的掌心,嘴角微微扯了扯,她承认无论是向川还是她,因为内心对情感无瑕的较真使得他们不愿意沉沦在成年人彼此默契定下的规则里,但这并不意味着因此她就要找个同样是受害者的人抱团成为避风港,自欺欺人地去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圈子里彼此心照不宣、不成文的规则永远困不住她,向川选择在规则下圈出一块小地盘来维持他自己的原则,又还能享受到这个圈子奢靡和优越的生活,但她却会选择刀锋向前,刺破这个圈子,不惜于抛弃这个圈子规则下的优越。
因此,面对陆向川伸出的掌心,张期期伸出了手,准备推开……然而她仅仅是手臂微抬时,身旁突然窜出了一个身影。
……
从教室出来的陈恕花了一小段时间推测期期和陆向川去了哪里,当他站在天鹅湖边巨大的榕树树旁时,听到的便是「我爸和你爸已经在私底下商议了我们的婚事,我们之间是彼此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我们会是彼此的避风港。”
「期期……跟我去美国吧……去过一段不需要被长辈掌控、随心所欲的生活。」
他猛地攥住了拳头,咬紧牙关看着不远处面对面而立说着话的他们,他看见陆向川伸出了手,而期期……也伸出了手……
不!为什么!期期……到底为什么,他和期期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明明之前一切还好好的啊……期期,期期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突然又要选择和陆向川离开?
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心里,如今却毫不留情地想抽身而出。是他犯了什么错吗?
万千思绪、情绪在他心中百转千回,然而事实上仅仅是过了片刻,思绪混沌中,他下意识地冲出去,攥紧了张期期的手腕,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期期,别去。好不好。”陈恕垂眸望着身旁的张期期,眼神中极尽恳求。
四目相对之下,张期期微微侧头,率先移开了目光,她望着波光闪闪的湖面,语气冷淡,“陈恕,你干涉不了我的决定。”
她收回视线看着被攥住的手腕,她用力挣扎了片刻,陈恕攥得她手腕生疼,张期期抬眸道:“你太用力了。”
陈恕顿了顿,意识到她疼了,他下意识减弱了力道,张期期迅速挣脱他的束缚,并立刻往陆向川的方向退了几步,拉开与陈恕的距离。
这一幕刺痛了陈恕的心,清冷内敛的少年忍不住露出了戾气丛生的眼神,“张期期,我对你来说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吗?”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是她,最开始的时候不顾他竖起的厚厚的心墙,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心里,她带着她融入重点一班,嬉笑玩闹,让他贫瘠晦涩的人生中有了很多很多的快乐。
烟火、温泉、滑雪,那日的盛景仿佛还历历在目,她无数次站在他的身前维护他,眼里露出对他的温情和心疼,甚至她和他们许下了未来的承诺。
这一切的一切致使他的心墙轰然倒塌,从此他空白、无边的心际中只有她这一抹亮色,人都天性趋向温暖和光明的,他又怎么能例外呢?所以……他爱她啊。
可是为什么,她亲手摧毁他的心墙,闯入他心中,如今拍拍手就想走,那被她剩下来的自己又该怎么办?
有多爱,此刻便有多怨,他的心就这么又贱又便宜吗?
少年目光阴沉地盯着张期期看,张期期攥住了指尖,垂着眸抿着唇,神色执拗又顽固。
良久,少年缓缓松开了攥着的掌心,神色归于冷淡,他目光仿佛穿透张期期的身躯,望向了遥远的过去,半响后少年转身离开了……
*
张期期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疼着,泪水沁在她的眼眸中缓缓溢出,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
走吧……陈恕,远远地走吧……
这几天她好几次自己一个人走在校园里,偶尔还会时不时地听见低年级的学生背地里偷偷议论着陈恕过往的遭遇,他们说陈恕命不好,克父母,克兄弟,说得煞有其事……
不仅如此,就算他们一行人一起走着时,路过的同学视线也会意味不明地扫过陈恕,再加上虎视眈眈想着陈恕配型的陈岩夫妻……冷心冷肺的陈最。
过去的苦难仿佛一直在陈恕的身边如影随形,从苦难中诞生的梦想是陈恕人生的基石。陈恕,我希望见到闪闪发光的你,为你自己而活吧。
“期期,一定要这样吗?”陆向川担忧地看着她。
“嗯……”张期期抬手捂住眼眸,低声道:“我不想将来他和我之间像我爸妈一样重蹈覆辙。那样的话……我承受不起,他有理想,不该被我拽入深渊。”
陆向川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你呢?期期,你的理想又是什么?不要总考虑别人……”
闻言,张期期愣了下,薄薄的泪水沁在她的眼眶,她眨了眨眼,说不出一句话。她的梦想啊……
和煦的风吹拂而过她的脸庞,轻柔又抚慰,一旁绿草如茵,碧波荡漾,一身矜贵的少年笑着道,“期期,我的提议永远有效,我等你的答复。”
……
许兰亭以为自己撺掇陈恕跟出去将期期抢回来是神助攻,可没想到陈恕回来之后,整个人突然变得很奇怪……
“啊……倒也不是说很奇怪,就是就是……”许兰亭怎么都想不出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就是很像我们高二的时候他第一次来到我们班时身体上、心理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林听接下了他的话。
食堂内,许兰亭闻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之前我搭他的肩膀,他没什么反应,这两天我刚伸手,他就刷地一下躲开了,还有那个眼神,好像我是陌生人一样,毫无波澜啊,真的我不夸张,真的毫无波澜,好像我没站在他眼前一样。”
周嘉先无奈道:“是啊……”
以往这张圆形的桌子他们五人坐着刚刚好,但现在……许兰亭看了左边,看右边,就他和林听、先哥三个人,那两个家伙突然像匹孤狼一样。
三人面面相觑,毫不意外地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忧虑。
周嘉先:……搞什么啊,都要高考了,就是说高中生不能谈恋爱嘛,多影响学习啊!
*
翌日,是高三生每月一次回家的日子。
临近下午放学时间,教室里的同学忍不住躁动起来,曾培拍了拍桌面,布置完一系列的作业之后,又叮嘱了好几遍放假期间注意安全,最后才宣布放学。
陈恕微垂着眸,神色淡淡地收拾着东西。
周遭同学激动、兴奋、期待的情绪亦不能感染他半分,他始终保持着放空大脑的状态,这是他很久以前找到的方法,保持情绪的稳定和注意力的放空,如此才能尽量减缓身边急剧爆炸的情绪和信息数据。
更厚重的城墙在少年的心间悄然竖起,他的视线微垂着,视野里始终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张期期背上书包,拎上脚边放着的小行李袋,和林听、许兰亭、周嘉先说了一声之后就离开了教室,她拐弯的瞬间,余光从少年的身形上扫过,随即快速地收回视线。
她知道这一次过后,陈恕不可能还能和之前一样保持着闹别扭但还是和大家一起行动,而她因此也不可能还和大家在一起,这样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他们几个人孤立陈恕一样,于是她只好也跟着脱离了他们几个人的小队伍。
周嘉先、许兰亭、林听再次面面相觑,他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决目前的状况。
许兰亭实在忍不住了,他豁然转身看向陈恕,急切道:“你们俩到底怎么了啊?能不能说一说啊,我们仨想想办法啊!真是憋死我了。”
陈恕指尖为顿,片刻后继续若无其事地收拾东西。
许兰亭气急,准备将人揪起来的时候,讲台上还未离开教室的曾培突然道:“陈恕,你跟我去一趟办公室……”他说完转身就走。
陈恕将东西全部塞在书包里,起身就走,他的身后,许兰亭充满怒气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过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是吧?算了,你们爱咋滴咋滴吧……”
“兰亭!别乱说!”是林听在喝止许兰亭。
班主任曾培已经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了,陈恕快步走过去,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曾培道:“去办公室再说。”
……
年级组办公室。
许是因为放假,办公室此刻没什么人,只有曾培和陈恕。
曾培拉了张凳子示意陈恕坐下,他神色复杂,犹豫着接下来的话到底应不应该说,但不说的话,又害怕这孩子没防备会吃亏的。
陈恕见状,开口道,“曾老师,有事您可以直接说的。”
曾培未语便先叹了一口气,他担忧地看着陈恕,低声道:“因为前两次的事情,学校这边和陈岩他们还是有点联系的,然后教导主任中午的时候打过电话给我了,说是……说是陈岩住院的那个孩子已经没了。”
陈恕愣了下,好半响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曾培怕他没领悟到他的意思,便直接道:“陈恕,这周末放假要不你去老师宿舍那呆两天吧,我担心陈岩夫妻接受不了孩子去世的事,他们可能会找你,会对你做出疯狂的事情。”
陈恕摇摇头,神色淡淡,“不用了,曾老师。他们并不知道我住哪儿。”
曾培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你确定吗?人在疯狂的时候容易做出可怕的事情。你不要掉以轻心,现在正是你最关键的时候。”
陈恕还是拒绝了……
良久的沉默后,曾培饱含歉意地问道:“是因为逸飞吗?”
陈恕笑了笑,“不是。”他没有多解释,只是道:“老师你真的不用担心。”
“那行吧。你自己多加注意,有事的话可以找老师。”
“嗯。”陈恕走出办公室几步后,突然停住脚步,他转过头来,眼神真诚地望着曾培,“曾老师,谢谢您,谢谢您救了他。”
这个他,曾培知道,是指他的弟弟陈最,也是他的儿子曾逸飞。
陈恕说完便回过头去,与此同时,与年级办公室相连的档案室突然走出来一位教务老师,对方拿着一份学生档案从陈恕的身边走进了年级办公室。
“曾老师,你们班张期期的个人档案我找出来了……”
陈恕猛然僵在原地,档案……他自然知道档案有多重要,升学、转学时都必须要用到的东西,期期!张期期……你真的要走了吗?
他的脚仿佛千万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年级办公室内,曾培一脸诧异,“为什么要拿她的档案出来?”
教务老师猛地拍了一下额头,“哦,对!你应该不知道,是这位同学的家长打电话给我们校长说的,然后校长吩咐我找出来,说放年级办公室,晚些她的家人会来拿。”
“这位同学的家长看来是很有人脉的人啊,电话一打就直接打到我们校长这来了……”
“……”
*
拥挤的公交车站台上挤满了拉着行李箱的高三生,陈恕单手攥着书包的带子望着国道上缓缓行驶过来的公交车。
「……是这位同学的家长打电话给我们校长说的,然后校长吩咐我找出来,说放年级办公室,晚些她的家人会来拿。」
……这句话反反复复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公交车已经停到了站台上。
这一趟路线的公交车并不是他要乘坐的路线,他已经站得很偏了,但身旁的其他同学依旧从他的两边穿过挤上了前方的公交车,他置身人流中,不像身旁的同学一样心有归处。
公交车车内载着满满的学生从公交车站台开走,下一趟公交车还未出现在视线里,陈恕倚靠着路灯微垂着眸,强自镇定去忽略身旁那些同学若有似无的目光。
他知道他们没有多大的恶意,人本就有着好奇的心理,再加上他就在这里,他们控制不住自己想看看舆论中的主人公角色也是正常,但真的……这种感觉非常不好,陈恕攥了攥手心,超忆症的敏感度非常高,这样的眼神会让他觉得灵魂都在被窥探和针扎一样。
好在没多久,他等的公交车终于来了,从车上下来后,他径直往小巷子内他租的出租房走去。
原本他住的地方附近有一栋自建楼在大规模地重建、装修,花了一年多,对方陆陆续续装修完了,专门隔成一小间一小间地租给刚工作的小年轻们,因此最近这附近人流量比较大。
陈恕路过一家早餐店时,脚步突然顿了顿,他记得这家店一般都是开到上午十一点就关门了,怎么现在门还开着……
这只是他走过时,脑海中划过的思绪而已,陈恕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他才刚走过这家早餐店几步路而已,早餐店内的老板娘突然冲出店内,拉住了他,压低声音急着道:“别回去了,陈岩准备找你的麻烦,快走吧孩子。”
“快走!”老板娘轻轻推了陈恕一把。
陈恕闻言,攥住了背包的带子,他急匆匆地道了一声谢后,往来时的路跑出去。
从城中村出来,天色已经微暗,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车道上车水马龙,像流动着的霓虹带,行人急匆匆地走着,摩肩接踵。
陈恕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行走,身旁的行人或在打电话,或和身边的朋友聊着今晚的晚饭吃什么,或吐槽着今天工作时同事的不配合、老板的傻逼,每个人的面目隐在暗色中,他们都有各自的悲欢喜乐。
人群中,陈恕只觉得无尽的孤独,他仿佛站在一座荒岛上,只看着周遭海水不断地奔涌、退去。
好半响后他终于停了下来,找了个街边角落的位置站着,他抬头看着暗色中被云层依稀遮住的月亮,他该去哪儿呢?他能去哪儿呢?
曾老师家吗?不,陈最不会想看见他的。
他又坐上了公交车,车窗外高耸入云的建筑物灯火通亮,很快他就收回视线,专注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看。
再抬眸时,他出现在了山地车专卖店的门口,隔着透明的玻璃墙,陈恕看见了山地车专卖店新招的员工就站在前台的后方,而老板则是半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看着手机。
犹豫良久,陈恕才走进了店内,新招的员工立刻站起身笑道:“您好,买山地车吗?需要我帮你介绍介绍吗?”
陈恕摇了摇头,“我找老板。”
“陈恕!是你啊,快过来,坐坐坐。”店老板闻声立刻收起手机,惊讶地招呼道。
陈恕从顺如流的坐在了椅子上,又问道:“燕姨呢?”
“你燕姨在家做晚饭。”店老板笑了笑,余光扫了一眼店内墙上的时钟,已经是七点了,他笑着站起来道:“走,去叔家里吃饭。”
陈恕顿了顿,没等他想好,已经被店老板一把拉进来,“走……”
…
方燕看到陈恕也十分高兴,急着要出门再买几个菜,陈恕将人拦了下来,“燕姨,够了够了……”
店老板也喊道:“都坐下吃饭吧,别折腾了。”
“好好好,吃饭吃饭。”
方燕的女儿芸娅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椰汁,一瓶放在自己面前,一瓶放在陈恕的面前,女孩子笑着道:“陈恕哥哥,喝饮料。”
方燕皱了一下眉头,“你今天已经喝了两瓶饮料了,不能再喝了。”
“哎呀,妈你别扫兴,我和陈恕哥哥干一个。”她举起一瓶椰汁,陈恕见状,笑了笑,放下筷子举起面前的饮料和她轻轻地碰了一下。
“行吧,最后一瓶啦。”方燕强调道。
餐桌就摆放在厨房的门口和走廊的交接处,陈恕坐在椅子上,侧首就能看见阳台,阳台的对面是另一栋商品楼。
这个小区的入住率非常高,因此陈恕望出去时,见到的是万家灯火。
家啊……陈恕微微垂下了眸,心底泛起难言的苦涩,他压了压眉心,将奔涌的情绪按下去,他始终都是孑然一身。
吃过饭,陈恕坐在客厅和方燕聊着天,他不擅言辞,因此多是方燕问,陈恕回答。
说着说着,方燕突然问道:“对了,小恕,我听芸娅说,你已经被国外的大学录取了,那你什么时候出发吧?到时候燕姨送送你。”
陈恕闻言一滞,芸娅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芸娅看出了他的疑问,笑着道:“陈恕哥哥,学科竞赛的事我们高中也有人参加啊,我同桌的姐姐就参加了,我是听她们说你已经保送了。”
陈恕点点头,犹豫道:“是……已经保送了。四月中旬就得去报道。”
“哎呀,那只剩下半个月了,国外的东西你肯定吃不惯,到时候燕姨给你晒些肉干,做点酱料吧……”
“哎……最近这天气看着也不太行啊,老是阴沉沉的,都不知道能不能晒肉干……我得抓紧点时间了……”
芸娅无奈地喊了一声,“妈,你别折腾了,你那些东西不一定能过海关,别折腾了,不然到时候万一还要被罚呢!”
方燕闻言只能妥协,她看着陈恕,眼里满是欣慰,“小恕真优秀啊,你妈妈要是知道的话,会很高兴的……”她又问了一次,“小恕那你决定好什么时候动身了吗?还是尽快一点先去那边吧,早点去,不要太匆忙,到那里也可以先修整修整。”
方燕和她丈夫视线对上了片刻,两人纷纷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陈岩的那个儿子听说已经没了,他们是真的怕他狗急跳墙,做出伤害陈恕的事情,之前陈恕躲在学校里还好,现在……唉……
对于他们眼中的担忧和急切,陈恕似有所觉,他望着对面万家灯火,孤独和绝望油然而生,“嗯,过两天吧,过两天就走了。”陈恕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
再三推拒之后,陈恕才从燕姨家里出来,他到底还是不习惯留宿别人的家中,而且他突然想起来,陈岩曾经在山地车专卖店里见过他,他生怕陈岩跑到这里来骚扰燕姨一家。
浓云在天上翻滚着,夜间的风越来越大了,陈恕背着包毫无目的地走着……
「我爸和你爸已经在私底下商议了我们的婚事,我们之间是彼此最好的选择不是吗?我们会是彼此的避风港。」
「期期……跟我去美国吧……去过一段不需要被长辈掌控、随心所欲的生活。」
「……是这位同学的家长打电话给我们校长说的,然后校长吩咐我找出来,说放年级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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