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这间屋里又归于沉静了。
林雲却在一片杂乱的思绪里难以平静下来。
他总算真正感受到了封建社会那种冰冷的人伦关系对人窒息般的压迫了。他始终未能与偌大的林府宅院脱离开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尚未成年,还需家人的照顾和养育,更多的因素来源于宗族社会体系下自己难以完全摆脱对其金钱和地位的依托。若不是林府还留有偏院让他住,每个月还给他例银和米粮,那他怎么可能存活下来呢。在现代社会里他失去了母亲尚且煎熬得难以为继,就算是福利院愿意接收他,或者政府有发补助,那他的日子兴许会好过些,但绝不会像杜明那样无忧无虑。父亲,父亲,对他多无情的字眼呢,可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这两个字的庇佑,他的性命早就休矣!祖母说得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家有万贯,身值万贯”,只有获得父亲的首肯,他才能在这吃人的社会立足,他没有性命去挥霍,想要活下去,想要在封建礼教和父权的重重压迫下活下去,凭着自己的一腔对自由和生活的热爱是完不成的,唯有依靠,依靠残存的求生意志乞求这个大家族给予他一点喘息的机会,他才能活下去。
以前遇到熟识的人会说载轩很命苦,他觉得不对,他的命不是苦,是悲。
以前悲在和母亲相依为命,却不料母亲撒手人寰,独留他孤伶伶地与寒风霜雨相抗衡。
现在穿越回前世来,万悲丛生,掐灭了他那点心里的孤傲和不与世俗合流同污的念头,他不得不接受现实,接受以规行矩步、委曲求全、忍辱负重来换取生的可能。
他明白了:在这个世上,不能自由掌握自己命运的痛苦丝毫不比失去亲人更少一些。
所以他在接下来养伤的日子里更加寡言少语,行动也懒懒的,总是看一会儿书便发起呆来,或者坐到窗口去,用艳羡的目光追随着叽叽喳喳的麻雀飞上飞下。
老太太没有再来看他,而是命他好一些了就晨昏定省按时去请安,吃饭也是和老太太、雨蓉一桌同坐。尽管他很不自在,可也强迫着像雨蓉那般做一个安静懂事的孩子,学着该有的礼仪和言辞。
过了正月,天气一日日的暖和起来。这日正值二月十六是大娘子的生辰。往年到了这天,林将军若无公干,便由林震、林霓他们陪在静玉堂一日看戏吃酒,虽是母亲生日,但林震他们有父亲在也甚觉拘束,柳氏更是淡淡的。甚至有那么两三年,因身子不快,取消了所有的行乐之礼,只子女们拜寿贺礼而已。
今年老太太提议,正是大娘子柳氏五九之年,该是好好办一场寿宴才对。于是林将军也就是着明宅老于内院大厅料理了几桌酒席,款待岳父一家和亲友众人。
之前老太太怕林将军还对林雲有怒气,总是找借口避开了两人直接见面。可这次家宴,老太太提前给林雲做了新衣,让屈嬷嬷教了他一应的规矩,出来见客。
林将军大娘子他们见了林雲亦来拜寿,不免先是有些吃惊,由于他伤势刚愈,面庞怯弱、身体单薄,举止也甚是拘谨,林将军也未为难他,只是很冷淡地命他同哥哥们入座。
入夜后,林将军他们送客毕。林雲便自己一个人去前院外书房找林将军了。其实老太太自上次训话后,也并未与林雲再叙说过什么家常话,孙子孙女儿多了,老太太除了对养在自己身边的雨蓉甚为怜爱外,其余的孩子们虽看着喜欢,可都不怎么亲近,再者他们都有亲母教养,也不需要老人家再多费劲管教。林雲也是一样,先前同生母吴氏在一起,老太太不喜欢吴氏,也没有多喜欢跟在吴氏后头那个男孩儿,对他自然不关注也不熟知,所以现在住在一起,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日常也就是他去请安问候,林雲也少言少语,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激不起老太太的慈爱来。这次他来,完全是他自己的主意。祖母要他认错,他想通了便去认错,起码自己主动些好过再被说教的好。
屈灵倒是在他悄悄出去后,让个十四岁的小子跟在后头了。
林雲在父亲书房门口静等了一两分钟,定定心,敲门,里面有个脆亮的男声向门口这边走来问:“外头的宏二呢?有人来了也不禀报一声吗?”
林雲在前院遇到了好几个仆从,尤其是恰巧碰到几个管家指挥着下人们搬回大圆桌等一应陈设,他们带着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他并询问他“哪里去”,他只是淡淡地回应:“去服侍父亲。”宏二亦是他不许通传、支使开的。
付勇开了门,见是林雲,忙往里让,并在关上门之后小跑进里间告诉了林将军。林雲未进到里边,就先褪去了外衣裤鞋袜,只着了中衣和内里小衣。宏二喘着大气此时也小心进来,手里拿了一根三尺长的带刺荆条,交给林雲。林雲便双手举着荆条,低头进来跪倒在地下,说:“雲儿今日特来负荆请罪。过去三年,雲儿不孝,屡屡顶撞父亲致使父亲气结于胸,数犯家法,爹爹心慈念我丧母心痛不忍痛罚,可我不知悔改,仍与父亲违逆赌气,实枉顾诗书圣言、人子伦常之情。现经大难之后,父亲同祖母仍看待如常,雲儿已幡然醒悟,再不会如以前那样了,还请父亲饶恕我过往之错!孩儿请爹爹责罚。”
侧坐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林将军听到屈灵说“四少爷雲哥儿来了”,没有睁眼也没有动弹,直到林雲说完,才微微睁开眼,冷笑道:“太阳打西边上来了!你林雲能说出这番话来,是老太太教你的么?”
“老太太救命之恩我定当永世不忘,我亦是在老太太的教导下才明白过来父亲为我已是操尽了心,我却辜负父亲一番苦心,孩儿真的知错了。”林雲头低低的,眼圈已经红了,双手仍把荆条举的高高的,带了哭腔的回道。他委屈吗?自然委屈,他要为封建主义的“存天理,灭人欲”而违心认错,以后要收起自己向往自然和谐的小心思,全力挤进这座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中,逆来顺受、饮泣吞声以换取父亲的垂怜和庇佑;这将是艰难的开始,也是少不更事的结束,自此他再不能只以自己的心意为重,要学会看人脸色,要懂得“识时务为俊杰”,要收敛起锋芒和矜骄来,得处处小心、时时注意,得学会示弱和缄默。
林将军坐起身来,面上仍看不出什么形色,瘪着嘴,看到林雲举着的荆条有些微微的颤抖,开口道:“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也能教导的如此彬彬有礼起来,自愧弗如啊!”
“我知道父亲还不肯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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