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窈还不知旁人心中如何想。
只知道在佟妃话音落下的时候,跪在不远处的宋福文就双眼通红,恶狠狠地朝她瞪了过来。
瞪,瞪什么瞪?
这话又不是她说的,有本事去瞪佟妃和皇上啊!
李舒窈气呼呼地睁大圆眸,也瞪了回去。
宋福文顿时愈发气急败坏,心里直骂李舒窈是个妖孽,不仅迷惑圣上,就连佟妃也中了她的迷魂技!
她捏紧指节,欲要再次开口。
另一头皇上却已感到深深的不耐和燥郁,直接抬起下颌看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瞬间心领神会,拂尘一挥,就有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地拖住宋福文的手臂,又将她的嘴巴捂住,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
观他们离去地方向,应是送往慎刑司去了。
李舒窈被侍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提起裙摆悄咪咪又远离了一些,深怕侍卫大哥会抓错人,把她也一起送去慎刑司。
“好了,至于那颗东珠……
皇上敲了敲龙椅把手,眸光转而变得幽深,思忖着若是李舒窈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倒也无妨。
一颗东珠而已,他的私库中多得是,回头再叫人给佟妃送几颗就好了。
于是就想将这事儿含糊过去。
岂料郭络罗清瑶却忽然站了出来,身姿轻盈,双手搭在腰间,缓缓朝他行了个礼,而后说道:“皇上,佟妃娘娘,奴婢方才瞧见,宫人们寻找东珠的时候,都是跪伏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地上没有,桌子上呢,椅子上呢?
“还有更衣的时候,娘娘必定要盥手的,所以架子上,还有几个柜子里,是不是都有可能遗落东珠?
在场之人大多蕙质兰心,看过宋福文那场“表演,心中笃定,东珠必定是此人所拿。
却没有想过郭络罗氏会忽然提出不一样的观点,故而纷纷有些惊愕,转着念头又想了想,难道那个姓宋的宫女当真不是偷窃东珠之人?
……那她今儿闹这一出,图的什么呢?
不过也有人坚信自己之前亲眼所见,东珠必定在宋福文的手上。
钮祜禄妃先是看了龙椅上的男人一眼,随即站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郭络罗清瑶,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悦:“大胆,你这是在质疑陛下的旨意?
郭络罗清瑶和跪在的李舒窈同时表情一僵,两双乌黑湿润的圆眼珠里浮现出巨大的迷茫。
啊这,我/清瑶刚刚的话是这个意思么?
皇上听完这话,
也跟着拧起了眉,状似有些不虞。
立在旁边的佟妃只觉得无语。
不过不是对着郭络罗清瑶,而是对着钮祜禄妃。
此时她坚信东珠就在皇上的手里,一心只想着赶快翻篇,结束佳宴,等回了承乾宫,她再派人去将皇上请来,认错的同时,再要回那颗东珠。
郭络罗清瑶忽然站出来说了那样一番话,她也只简单地认为,这两个小姑娘是没有听懂宫嬷嬷的言外之意,错信了宋福文的狡辩之词,这才热心肠地想要为她出出主意,好帮她找回那颗东珠。
她原本也觉得有些麻烦,可是下一瞬却不这么想了。
东珠必定不能从宋福文身上明晃晃地被搜出来,可若是……皇上派人提前放在了偏殿,亦或者是钦安殿某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呢?
这不就能同时全了皇上和她自己的面子?
想着,佟妃朝底下的两个小姑娘投去一个满意的目光。
转过身,软言侬语地同皇上说了几句什么话。
皇上毫不犹豫接过郭络罗氏和佟妃给他递的梯子,大手一挥,就要吩咐梁九功派人再去搜找一番。
开口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隔着遥远的距离点了点李舒窈和郭络罗清瑶,说道:“你们两个的鬼主意多,总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地方,不如就跟着一起去找找,说不定还真能被你们找到呢?”
那是自然的!
李舒窈开开心心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要不是顾忌着身在古代,几乎想要立正站直,给皇上敬个礼,再说一句:保证完成任务!
李舒窈牵着清瑶的手,跟在梁九功和其他宫人的后面亦步亦趋出了门,这个侧殿找找,那个侧殿翻翻。
最后又随着人群重新回到钦安殿,有模有样地在各位妃嫔的桌子上和椅子上翻来找去。
“找到了!”李舒窈蹲在佟妃的桌前,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对着桌面上垂落下来的绸布挖啊挖。
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绸布边角的一处极为隐蔽的绣纹褶皱里,挖出来一颗莹润泛白的大东珠!
竟是落在了这里!
在场的妃嫔纷纷对之前的信念有些动摇,所以宋福文到底是来干嘛的?
皇上也有些意外,忽然就明白了之前在御花园的时候,郭络罗氏为何会夸李舒窈滚得好,滚得妙了……
咳咳,只能说确实是个出人意料,然而又有几分合乎情理的地方。
他的眼神往李舒窈脸上飘了飘。
……看来也没那么笨,还是有几分急智的。
现场只有佟妃,木着一张俏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
回到承乾殿,手里捏着失而复得的东珠,佟妃坐在镜前,眸光沉沉地不知思索了多久。
屋外走进来一个宫女,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之上,一碗褐色汤水正冒着滚滚热气,以及一阵难闻的中草药的味道。
宫女把汤药放在桌子上,拿了把竹扇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见娘娘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将东珠收起,她声音有些疑惑地问道:“娘娘,这颗东珠是有什么不对吗?
难道是被人掉包了?
佟妃回过神来,指尖一松,东珠圆润地滚到了桌上,她心不在焉地朝那碗汤药伸出手,“是安神汤吧?
宫女连忙将竹扇横过来,阻止了佟妃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碗沿。
旋即捧着佟妃的手放到桌上,嘴里说着:“正是方太医开的安神汤,奴婢想着,娘娘今儿受到了如此大的惊吓,合该喝碗安神汤,夜里才能睡得安稳。
“嗯,你有心了。
宫女问她:“娘娘,您还没说呢,这颗东珠可是又哪里不对?
佟妃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确实是皇上赏给我的那颗珠子。
“那……?宫女想问佟妃方才是在思索什么。
佟妃像是早已料到她会有此问,一边把东珠攥到手心,一边语气淡淡地,“我只是在想,这颗珠子,是如何落到绸布缝隙里的,皇上他知不知晓此事,那个姓宋的宫女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郭络罗氏和那个李舒窈……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宫女露出个好奇的表情,“那位郭络罗小主和李舒窈是有什么不对吗?
佟妃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说话。
宫女也便不敢打扰,抿着唇安静蹲在一旁,认真地给汤药扇风。
片刻之后,佟妃:“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终于想通,意识到自己之前可能真的想岔了,宋福文偷窃东珠不假,陷害郭络罗氏和李舒窈也不假,但是在事发之前,郭络罗氏和李舒窈便已然有所警觉,提前将东珠放在了自己桌旁的绸布缝隙中,又回到原位继续吃吃喝喝。
面上一副天然纯良又茫然无辜的模样,实则心里早就已经知晓了是什么回事。
其实并不算多么高明的反击手段。
只她被先前对郭络罗氏和李舒窈的第一印象所误,方才一直没有朝着这个方向
想去。
想通之后,佟妃原本是该生气的。
可是脑子里不知为何忽然浮现出在钦安殿时,站在高高台阶上惊鸿一瞥看见的,李舒窈气鼓鼓的模样。
一下叫她想起了家中的某个人。
她手里把玩着东珠,嘴里饶有兴致地问身旁的贴身宫女,“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李舒窈,很像一个人?”
宫女茫然抬起头,“像一个人?娘娘指的是……”
佟妃学着李舒窈的模样,暗暗咬住下唇,而后鼓起了两边腮帮子,“就这样,你觉得像谁?”
宫女左右看了一会儿,忽的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娘娘说的是,二小姐?”
她指的是佟家二小姐,也就是佟妃在家中的嫡亲妹妹佟箬雪,今年只有六岁。
宫女又郁闷地说:“哪里像了,二小姐还那么小,那个李舒窈却已经十六、十七了。”
她快速地摇摇头,“不像,一点儿也不像。”
佟妃慢悠悠又道:“你记不记得,上回,我们跟额娘一起去郊外寺庙上香的时候,因为忽然天降大雨,便忘记了给她买冰糖葫芦和小糖人,回府以后,她就是这样站在门后,扶着门框,气鼓鼓地看着我?”
宫女神色有些犹豫,显然是在回想当时的情形。
佟妃又道:“还有上一回,隆科多坏心眼地给她穿上男装,带她去学堂读书,却被学堂里面的师傅发现,把他们二人都罚了面壁思过,我去接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气鼓鼓地一边踢隆科多的腿,一边哭着喊‘再也不要相信哥哥了’……”
宫女缓缓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些印象。”
佟妃继续说:“还有额娘逼她学规矩的时候,厨房送来的膳食里面有她最不喜欢的大蒜的时候,被大伯家的箬婉拉去比身高说她是个‘小矮冬瓜’的时候,以及,知道我要进宫之后……”
话到最后,佟妃的声音忽然低落下来。
宫女犹豫了片刻,小声问她:“娘娘,您是想念二小姐了吗?”
佟妃点点头:“我入宫这一年多,她一次也没进宫来看过我,芳惢,你说箬雪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那天趁她睡觉的时候,偷偷走掉入了宫里?”
这……
宫女也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
她捏着竹扇,默默又蹲了一会儿,眼见着汤药见凉,连忙捧过来伺候着娘娘喝下。
试图转移开话题:“可是娘娘,那个李舒窈到底不是二小姐,若是她对娘娘有冒犯的地方,娘娘应该早早回了皇上才
是。”
大约是说到家中幼妹佟妃身上的气息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婉约地朝着宫女一笑“那倒不必了她不过是个宫女我却已经是妃位不日就是贵妃还不至于连个宫女都拿捏不住。”
说完她站起身来将手里好不容易得回来的东珠随意往桌上一丢:“就这一次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语罢转身走回寝室。
*
乾清宫。
李舒窈与清瑶依依惜别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夜无梦。
翌日李舒窈刚来到茶水间就听见屋外有几个小太监在窃窃私语话里话外提到慎刑司和宋福文。
李舒窈不由心生好奇走到门口朝那几个小太监招了招手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小太监见她出来顿时吓得不敢吱声走到她面前后“噗通”“噗通”地跪下下去嘴里连声哀求“小的错了小的不该在门外胡乱嚼舌根的还请李姑娘饶了小的吧。”
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李舒窈没能吃到瓜心里很是失望。
又看那几个小太监哭得悲切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疑惑问道:“我很可怕吗?”
何止是可怕。
您还没来之前茶水间就没了一个奉茶宫女。
来了之后还不到一个月另外一个奉茶宫女也没了。
早晨梁总管还把乾清宫里伺候的宫女全都叫了过去语气十分严肃地敲打了一番。
独独漏掉了您。
这还是敲打吗?
这难道不是在明晃晃的警告那些宫女不得惹您不快?
茶水间这哪是来了个宫女啊这明明就是多了个隐形的主子!
小太监们心中又哀又怕又气面上却表现得十分唯诺
李舒窈顿觉有些索然无味只能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找其他人去问问就是了。”
如果是正常渠道吃来的瓜他们肯定当场就说了。
这么犹豫踟蹰多半是听的小道消息估计听完了他们自己都不信这才不好意思告诉她的。
她李舒窈什么瓜都恰就是不恰烂瓜。
于是大度地放过了那几个小太监探头探脑在茶水间门口搜寻了一番看见某个身穿藏蓝色宫袍的身影时眼眸霎时一亮颠颠儿地就跑过去了。
跑过去之后先朝那人行了个礼才声音清脆地问道:“梁公公已经
到上值的时间了,宋福文她从慎刑司回来没有呀?
原小说中,乌雅莲初和另外一个宫女被压入慎刑司,因为两人都有嫌疑,故而慎刑司的老嬷嬷们便很不客气地对她们用了刑,什么拿针扎指甲缝啊,扯头发打耳光之类的,给乌雅莲初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但也恰恰是因为嫌疑犯有两人,慎刑司那边害怕审不出凶手的同时,也担心刑罚过重,会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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