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和月淑都不懂李舒窈为什么忽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等到听完李舒窈的解释,两人同时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半晌,清瑶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个道理!”
月淑还在茫然:“什么道理?”
清瑶拉住她俩的手,让她俩凑近到自己的身边,三人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小小圆,然后清瑶压着声音给她们两个讲了一个从前听来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清瑶小时候的邻居。
简单来说就是那户人家,养了一儿一女,不知为何,自小对女儿十分宠爱,要星星不给月亮,哪怕儿子哭闹不休,夫妻两个也是置之不理。
然而等到两个孩子逐渐长大,这种情况好像就颠倒了过来。对着女儿的时候,夫妻两个变得格外爱翻旧账,不是说她三岁的时候给她买了一件多么华贵的衣裳,就是说她从小到大用的首饰价值几何几何。
而面对儿子的时候,就通通变成了夸赞,夸他自小便心性沉稳,雅量大度,将来必定会有出息,能一力扛起家庭门楣。
不仅夫妻两个成天围绕着儿子转,就连女儿也被要求“当牛做马”。
用的理由还十分简单——只有她弟弟有出息了,当上了大官,以后才有能力庇佑她在娘家不受欺负。
说得多了,那个女孩子估计也信了,嫁人之后,不断拿着婆家的钱来贴补娘家。
然而不幸的是,她弟弟的读书天赋就好似昙花一现,仅仅只过了一个童试,乡试考了好几次都没过,人却变得日益膨胀自大,总觉得下一次必定能中举。
更加好笑的是,他全家人都信了他的鬼话,连带着那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因为被发现挪用银钱,她婆婆直接收了她的掌家之权,她就拿着自己的衣裳和首饰出去变卖,后来更是发展到趁她婆婆午睡之时,偷偷拿走库房的钥匙……
被发现之后,她抵死不肯认账,气得她婆婆直言威胁要报官,最后还是被她相公艰难地劝了下来。
只那日起,她就被锁在了自己的小院之中,大约是远离了娘家人的缘故,脑子逐渐清醒了一些,在她相公的不懈努力之下,过了好长一段安生的日子。
直到她发现自己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而她家里人恰好在这个时候,买通了门房的人进到小院去寻她,撺掇她利用腹中的孩子,继续跟婆家人讨要钱财。
“然后她就信了?”李舒窈听到这里,有些不可思议。
清瑶一脸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当时恰逢乡试即将开始,
她额娘骗她,说是五百两就能买到乡试的试题,只要过了乡试,会试对她弟弟来说也是轻而易举。
“……
李舒窈和月淑都不想说什么了。
乡试都考不过去,难道就能过会试了?
李舒窈自己都不敢做这样的梦。
而月淑想得还更深一些,脑子里结合了一下之前李舒窈说过的话,声音微微发颤地询问清瑶,“后来,那个女孩子死了是不是?
清瑶小表情有些诧异地看向她:“你也听过这件事?
月淑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想着,若是那个女孩子的下场不惨的话,你也不会特意提起。
瞧见被月淑点破了自己的心思,清瑶半分羞赧都没有。
而是灿然对着月淑一笑,说,“是的呢!她拿毒药作为威胁,不想剂量没测试好,最终落了个一尸两命的下场,她额娘因为出言撺掇,被官府的人打了好一顿板子,从此不良于行,她阿玛因为亲自购买毒药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被投进了大牢,至今都没有出来。
“家里少了主事的人,她那个弟弟又是个没有出息的,没多久就被人哄骗着在赌场了输了几千两银子,先是被收走房屋,后来就连双手都被赌场的人砍掉啦!
清瑶语气十分轻快地说完了那家人的结局。
李舒窈不禁拍手叫了声好。
月淑则是十分害怕地打了个抖,先是捂住自己的双脚,后来又双手环绕,抱住了弱小可怜的自己,窝在榻上瑟瑟发抖。
本来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一片,再也不敢去想自己的几个弟弟有多么多么可怜了。
她抬眼看向眼前两个还在笑眯眯说话的“小魔女,心里又是沉重又是羡慕。
清瑶和舒窈,两个人都好厉害啊……
*
大约是清瑶的故事太过于骇人,回去的当晚,月淑便做起了噩梦。
而李舒窈则是一夜好眠,翌日起床的时候,杏花眸里依旧神采奕奕,两边脸颊白里透着红,像是睡前偷吃了什么好吃的,嘴角边不住含笑。
惹得上值的时候,梁九功悄悄觑了她好几眼,想也想不明白,她这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几人又等了两日,才从宫外传来郭络罗家的消息。
清瑶第一时间就把李舒窈和月淑叫了过去,将手里看完的信纸递给李舒窈,李舒窈拉着月淑在桌边坐下,声音清脆地给她念信。
念到中间不认识的繁体字时,就会凑近到清瑶身边,红着脸伸手一指,清瑶就会轻
声给她念一遍发音,再解释一下这个字是哪个字,又是什么意思。
态度比幼儿园的老师还要耐心且靠谱呢!
李舒窈在心里给清瑶点了个大大的赞,坑坑巴巴地把整整两页信纸念完了。
事实丝毫不出清瑶所料,月淑的三个弟弟刚到她大伯家时,她大伯为着在族人中的脸面,也不敢私下里做得太过,只他们不论是做什么,夫妇两个都要冷嘲热讽一番。
时间久了,已经有了自尊心的少年人觉得没了面子,便梗着脖子跟她大伯吵了起来。
吵架之间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句——他姐姐可是在乾清宫里做事的人,来日万一得到什么主子的器重,要多少银钱没有?
到时候,他大伯一家还都得靠他姐姐来养着呢,现在有什么可神气的?
或许就是这句话点醒了她大伯,在外城寻了两个枯瘦如柴的小乞丐,跑到顺贞门侧门口跟月淑演了一场戏,成功要走月淑身上的几两银子积蓄之后,尝到了甜头的一家人,对这几个孤苦无仃的孩子便没有之前那般看不顺眼了。
清瑶的几个堂兄上门时,她大伯因为实在害怕,浑身颤抖地将责任推卸到旁人身上,一会儿说是他夫人的主意,一会儿说是族老这么建议的,过了一会儿又骂骂咧咧,说月淑的那几个兄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明知道他这些话是在哄骗他们的姐姐,不还是一样配合他们做戏?
以及这一年多来,明知家中的银子都是他们姐姐的血汗钱,可他们也没少拿呀。
清瑶有个堂兄比较细心,在上门之前就兵分几路,一对月淑的大伯进行问话,二将月淑的伯母和两个孩子,家中的几个下人分别锁进了两间屋子里,三则是去暗中去看了月淑几个弟弟的房间,发现果然如她大伯所言。
几人的房间不说多么华丽,该有的摆设物件一应齐全,甚至还有闲心养了几只蛐蛐儿和一只鹦鹉……
“所以他们就是在骗你!
然后扭头看向月淑,脸上的愤愤表情迅速转化,乌黑眼眸里划过几分担忧,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知道了他们是在骗你,就不能再哭了,多不值得啊。
“我们女孩子的眼泪都是……她想说珍珠,又想起来,这个时代的珍珠都是皇家专有,说了难免会犯忌讳,于是火速改口为:“天上的星星,可珍贵了!
这又是什么新奇的说法?
月淑不解。
清瑶却是一下子兴奋了起来——她这段时间与
李舒窈玩多了,大概思维也被同化了不少,觉得李舒窈不管说什么都特别有意思。
眼眸亮亮地凑过来,对李舒窈说:“那你呢,你有没有为什么人掉过天上的星星呀?
李舒窈捧着小脸认真想了想,“有的。
她说:“我上上一次哭,是因为被嬷嬷打了巴掌。
说完,目光逐渐哀怨起来,“再上一次哭,就是来跟你道歉的时候。
清瑶想了想,觉得这个锅不能背,要不然接下来的几个月,她大概会在御膳房的点心和牛乳茶上有很大一笔支出。
于是认真思索了片刻,捏起拳头,“不对,上回在钦安殿,你不是也被吓得差点哭出来了么?
“可是你也说了是差点,说明我当时并没有真的哭出来。
“那你在茶水间的时候呢,不是被其他人欺负得欲哭无泪?
“欲哭无泪的重点在于‘无泪’,无泪就是没有眼泪,所以也不算是掉了天上的星星。
清瑶认真地又想了想,“别的时候就没有了?
李舒窈骄傲地一挺胸.脯,“自然没有啦,我很坚强的好不好!
清瑶万分冷静地点了点头,“好,那坚强的李小窈,你今日的点心没有了。
李舒窈:啊?
她猛地一下瞪大双眼,杏花眸眨巴眨巴,眸底盛满了不敢置信。
就为了让她掉天上的星星,清瑶居然狠心如斯!
那就!
不要怪她没有志气了……
“呜,清瑶我错了嘛……我现在就掉星星给你看。说完,鼓起腮帮子,态度虔诚又认真地把过去十多年人生里的难过事件通通想了一遍。
想着想着,悲却并没有从中出来。
反而是被清瑶口中的点心所吸引,眼泪差点从嘴边流出。
*
几人躲在清瑶的房间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最后月淑才犹犹豫豫地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去管旁人了,以后只顾好自己就行。
于是清瑶又给她家中堂兄去了一封信,请他们将月淑的意思带给宫外那不要脸的一家人——先前给的银子便不要了,只以后不要再来找她就好。
至于月淑的那几个弟弟,清瑶在信中写到,万琉哈家出事那年,月淑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还是个弱小的女子,便能一力扛起重任,独自照顾自己的三个幼弟,到如今也有三四年了。
没道理月淑一个女孩子能做到的事情,三个弟弟中最年长的那个,如今已满十五岁的常保却做不到。
若真是做不到大抵也是他自己没有用的缘故。
简而言之的意思就是月淑对她大伯一家没有赡养之责从前交的银子只当报答他们一家对几个弟弟的照拂之情现在年幼的弟弟已经长成也是时候独立门户了若有担当一些的以后便该只靠自己。
而若实在靠不了自己呢左右每个月也有朝廷发下来的恩养银子可以拿。
她万琉哈月淑无论如何都不欠他们的。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是。
“这样才对嘛!”
眼见着清瑶写完了信又招来一个宫人把信拿走李舒窈这才动作夸张地松出一口气。
转头又拉起月淑的手同她畅想起了这个月的工资该怎么花。
“首先就是给你置办两身新的衣裳你都好久没有穿过新衣裳了……哎呀不对两身怎么够的现在都六月快七月了过完八月中秋和九月的重阳很快就是寒冬时节今年可不能像去年那样受苦受累的。”
“冬服啊披风啊棉鞋啊围脖啊手套啊什么的都得提前准备起来。”
“还得买几个手炉要不然外出的时候手指头非得冻成胡萝卜不可。”
李舒窈在这边说月淑坐在一旁认真听写完了信的清瑶缓步走回来听见她的这些小算盘想都不想便道:“刚好我这儿还有几匹没用过的布深绿浅绿的都有回头你都拿去要么自己做要么花些银子请绣房里的学徒绣娘给你做。”
李舒窈连连点头“对对对你绣活好还能自己给自己做想要什么样子的就做成什么样子的。”
月淑听得很认真清秀的面庞紧紧绷着李舒窈每说一句她就重重地点一下头说声“知道了”清瑶每补充一点她也跟着点头说声“好的我会的”。
霎时就大大地愉悦了李舒窈和清瑶两人说起来便更起劲了。
最后等从清瑶处离开的时候李舒窈和月淑手里都拿着数不清的物件
李舒窈这边是以吃食居多月淑那边却是以实用的物件居多。
回到住所李舒窈往外掏了半天最后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东西忽的陷入沉思。
月淑现在是个穷人清瑶拿自己的东西补贴她一为姐妹之间的情分二则也是看月淑实在是太惨了。
可是她呢?她又不穷清瑶做什么塞给她这么多东西?
以及……她现在算不算是
被清瑶包养了呀。
嘿嘿!
*
大概是因为这几日都在担忧月淑的状态,叫李舒窈一时都忘记了自己的事情。
等她之后重新想起来时,距离月银发放已经过去了好几日,内务府那边都整理完数据,存好档了,她也便没有了合适的时机询问,为何自己的月银无故被克扣了二两银子。
气得她当日连米饭都少吃了半碗。
月淑瞧着她状态不对,走过来低声问她是怎么了?
李舒窈又气又无奈地把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得知李舒窈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才耽搁了去找内务府人说理的时机,月淑很是愧疚,便道:“要不然这二两银子我来给你吧。
“不要,那才不一样呢。李舒窈憋着一股气回道。
月淑旋即疑惑,“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二两银子么?
李舒窈目光幽幽地看了她一眼,资本家的钱,跟打工人的钱,能一样么?
只她没法跟月淑细掰这里头的道理,只能偏着脑袋想了想,对月淑说:“总之就是不一样,哎呀月淑你就不要管了,我等下个月发放月银的时候,去问一问林嬷嬷就好了。
“你的月银你自己保管好,以后用钱的地方可还多着呢。
“可是……月淑却还是显得犹豫。
李舒窈只能捏紧了筷子,同时肃起一张秀美的小脸。
“月淑乖,听话好不好?
月淑:“……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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