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竞珩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五颜六色的头发,台扎眼,太跳脱。
比如眼前嫩粉色的脑袋,不知里头装的都是什么。
“小陆董,要不……我唱首老顾董喜欢的邓丽君?”陆子君颤抖地揭下贴陆竞珩脸上的假发,放声脱口而出。
完了,话跑得比脑子快……
这句话顺着麦传遍广场八方,带着回响,在人群上空回荡。
丽君——君——君——
灵前,穿丧服六万老太大凄声叫开:“不孝子啊——”亲戚们捂着嘴交头接耳。
台下前排,穿白衬衫的领导面不改色,在风中端坐。
后排乡亲们彻底沸腾起来——要听,喜丧嘛,唱一个!
他们不怕事大,管他前排坐的官多大,反正管不到自己头上。
唱一个!
起哄声一浪高过一浪。
陆竞珩迎上嫩粉脑袋问询的眼神,抬手直接按住对方后颈。
脊柱骨在掌心里微微隆起,粉色发尾扫过手背,带来细微的痒。
白,细,柔软。
灵柩前,陆竞珩短暂地恍神。
操!五颜六色的头发是真惹厌人,太跳脱。
陆竞珩拉回思绪,指尖发力,逼着陆子君低头致谢,押着他下台,直接将唱邓丽君的荒诞念头扼杀在掌心。
陆子君低着嫩粉脑袋,身体打着抖,全程随陆竞珩站在灵前,接受各路领导乡亲的吊唁。
陆竞珩对着面前的领导点头致谢,面色阴翳,双唇紧抿,连个谢字都不说。
戴假发的粉色小子闹剧一场,倒也没人责怪,都表示理解。
风水需要,八字合拍不代表脑子合拍,类似事情在半城市化的村子里常有,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谈资。
两人站并排,一个脸色铁青,一个垂头丧气,当陆竞珩松开最后一名吊唁领导的手后,他立刻攥紧那嫩粉脑袋的后颈,将人压进屋内,砰地关上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陆子君双手夹腿,冲着坐太师椅上的陆竞珩连鞠三躬,比在追悼会上还有诚意。
“小陆董,我不是有意的,黑色假发是怕粉红发色不庄重,特意戴的。”
“前几天来村里帮忙,没有在间隙抽空染回来,是我的问题。”
“我知道错了,我一会儿可以上台,给老陆董事长唱邓丽君,大家都说老人家喜欢听。”
“电影里的喜丧都是这么演的,唱歌,那个英国电影,小陆董你看过没?”
陆子君哇哇认错,一句紧接一句,密不透风。
他没头发染回黑色,是准备做发色补染模特,两百块钱!都预约好的,要村长早通知,有大金镯子的手替活,别说染黑,剃光都行!
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认错,万一金镯子被回收——呜——绝对不可以!
陆子君心要碎了,他晃晃沉甸甸的手腕,吭吭地又开始鞠躬,竖起耳朵,等着乡亲闻风丧胆的“小的”发落。
陆竞珩是想骂人的。
可是他现在说不了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张口无声,只有无声的怒气在胸腔里翻涌。
半小时前,陆竞珩搭乘的飞机遇到气流冲击,飞机瞬时下坠,机舱满是乘客的慌乱的嚷叫。
当时,陆竞珩在失重的崩溃中,控制住想要跟着叫嚷的冲动,后背一点点被汗水湿透,待到飞机驶出气流恢复平稳,他想唤空姐递杯水,喉咙却像被钳住,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失声了。
因为飞机颠簸。
对于经过血雨腥风的内斗,才刚把陆氏控制权握在手中的陆竞珩来说,失声是场灾难。
胆小鬼的标签将把他永久地钉在耻辱柱上,供那一无是处的私生子们尽情嘲讽。
陆竞珩迅速匿名咨询在线医生,医生回复,大概是暂时应激,休息,若短时间没恢复,需到精神科检查。
陆竞珩在头等舱闭目养神,寄望飞机落地后能恢复,但直到宾利停在灵堂前,他还是说不出话。
才下车,村长就塞来个毛小子到身边,说是手替;陆竞珩素来不信风水这套,却歪打正着——手替升级到嘴替。
而嫩粉脑袋胡闹一场,阴差阳错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倒也没人质疑他不说话,只当是气的。
在失去至亲的伤痛,与突然失声的双重压力下,陆竞珩已经无力与粉毛计较灵前出丑的事,权当挡灾吧,让风水先生赢一回。
只是挡灾物实在跳脱,哇啦哇啦认错半天,又绕回要唱邓丽君的事情。
这人对邓丽君是有多大执念?
陆竞珩盯着不停鞠躬的人,嫩粉色发梢及肩,顺着白皙的后颈往两侧分开,颜色轻飘刺眼,廉价的芭比玩具般。
但后续还有大半天仪式,掩盖失声秘密,借这棵嫩粉脑袋转移注意力,是唯一的选择。
他决定将仪式要点写出,让对方照做。
他抬手伸向粉毛,示意递笔。
“笔。”陆竞珩嘴一张一合,空有嘴型没有声。
没声,嫩粉脑袋自然没反应,依旧低着头,自顾自地道歉得诚挚。
“假发前几天都好好的也不会掉,也没人发现。今天风太大了。”
“真的很抱歉。我整理下,再带回去,下次保证不会掉了。
头低得太频繁,陆子君脖子发酸,可道歉半天,对方一声不吭,难道是气到失语?
他悄悄抬头,迅速扫了眼对方。
很帅,很装。
陆竞珩个高,坐在雕花太师椅上,薄唇紧抿透着俯视众生的俾睨。
又是那只掌心朝上的手伸过来。
这人在装菩萨吗?观音掌心朝上还端着净瓶呢,他空个手是什么意思?
端什么架子啊,再帅看了都难受。
陆子君没爹没妈,从小福利院吃百家饭长大,心思敏感,擅长揣摩人心思,但此刻他却不愿面对自己的判断——
陆竞珩的手势大概率是要东西,可能要收回大金镯子。
呜——不要啊!
陆子君垂眼踌片刻,把那团黏糊糊的黑假发,放到陆竞珩掌心。
黑假发立刻被丢到地上,扬起一片灰。
又装。
没辙。
陆子君不情愿地摘下腕上的大金镯子,放回陆竞珩摊开的掌心。
好几万的喜悦持续不到半天,天果然上不会掉大饼,只有浮云。
灵前出丑是大事,被辞退也是正常,后面的流程轮不上自己了,陆子君开始解衣扣,准备脱下丧服认栽。
“实在对不起,我回外面帮忙准备中午的流水席。”
陆子君又道歉:“小陆董节哀,晚上的席有帝王蟹蒸蛋,很好吃,您……多吃点。”
“你们在磨蹭什么?还在讨论帝王蟹?”房间门被撞开,村长满头大汗冲进来:“快走!马上起棺出殡!”
村长也不给陆竞珩解释机会:“小的,你洋墨水喝多不信这些,但村里的规矩不能坏!风水是大事,风水好,村子才会一直发大财。”
陆竞珩说不了话,没办法反驳,他也不想反驳。
村长是他的叔公,也是陆氏大股东,无儿无女,带着村里老人,助力他越过父亲陆建华,直接执掌集团。陆竞珩对老人素来敬重。
“赶紧带上假发,去灵前!”村长瞥见陆子君的粉毛,急声催促。
“假发啊——”陆子君四下张望,假发就在陆竞珩脚边,他刚想弯腰去捡——
陆竞珩抢先抬腿,一脚假发踩在脚底!
啊!?这什么人?陆子君惊讶地抬头,撞上陆竞珩的视线——黑眸在眉骨的阴影下满是骇人的警告。
到底要不要做事?陆子君被村长拽着胳膊,假发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
紧接着,陆子君后颈再次被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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