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娘再不搭理王船主，只坐在椅子上问阿沈道：“你抖什么？有我在呢，好生抱着你的琵琶。”
“是。”阿沈已经再次抱着琵琶，依旧不自然地佝偻着站在她的身后。
一时天地间，剑拔弩张对立的两伙人，在昏黄低卷的风沙里，听着风吼与船下的水鸣。
而河岸上，那一堆军士沉默地整齐前行，配着这阴暗的天气，似鬼魅。
“阿沈。”
“是。”
“我要听琵琶。”谢玉娘忽然道，想了想，又似挑衅般看着王船主，“就听破阵曲。”
“是。”
阿沈虽然看起来仍然很怕，但对谢玉娘的吩咐执行得依旧很忠诚，虽然在刚开始弹时候，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而错了音，但待曲入正途，便只剩肃杀激愤之意了。
王船主与其中一些水手的脸色因这曲子，脸色略微有点儿难看，但也没说什么，随她去了。
*
随着船只转道向西，因着河道就不通浚的缘故，前行更加艰难，行进越来越慢。
不过也没有走很久，阿沈的琵琶曲停时，船便停靠在了一处隐藏在光秃秃的土坡之后的私港旁。
早有一队和那些着土黄衣服，带黑色面巾穿着一样的军丁，等在那儿了。
而引领这群军丁的大汉显然是个极地位的人物，他身材高大魁梧，宛如铁塔一般可遮蔽身后的一切，那似经过无数次风吹日晒，有两道疤痕的深褐皮肤，更是张扬着他是怎样久经沙场之辈。
尤其是他那双落在谢玉娘脸上的虎目，闪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将这个不过闻名的玉娘子看穿。
“呵，确实和传闻中的一样。”大汉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大咧咧道，“有些丑。”
谢玉娘没在意他的嘲笑，不过是抬起头，看了看昏黄中发白的天空。
天上，有苍鹰在盘旋。
虽然风大，但真是个好天气啊。
而后，她才再次打量着眼前的大汉。
一袭缝着貂裘的暗红色战袍，上面绣着金色龙鳞纹，流光溢彩，领口与袖口亦以金线点缀，再加上腰间那条金色镶嵌玉石的腰带，脚下黑色绒边战靴上绣着的金龙，连他马的笼头、马鞍，亦是皮质镶金，虽种种形制与大昭不同，但高贵身份是任谁看了那一堆龙，都能明白的。
至于他手中那柄黑色长枪，寒光刺目，隐有血腥杀气。
“的确像个人物。”谢玉娘打量之后，点评道。
大汉显然没想到对面的高挑但消瘦的小女子不但不怕他，还敢这般说话，更加感兴趣了，哈哈一笑，回赞道：“玉娘子也不是一般人。”
“过奖，所以，”谢玉娘浅浅一笑，平淡地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她似乎是真不怕自己。
大汉笑得更爽朗了，傲然一拱手道：“吾乃安原国左都王，今日是来请玉娘子到我安原一游的，这可是娘子的造化。”
态度狂妄和自大，真像是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了。
啊，那他该是本处安原国最大的官了。
天上，盘旋的鹰鸣叫着，愈发肃杀。
谢玉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然的笑容，眼中终于有了平静之外的情绪——嘲讽和鄙视。
如果这位左都王早些认识她，就会发觉她此时看他的眼神，像极了她看见诸如什么吴海盗，桓先生，张六郎之辈时的眼神。
不惧，不屑，看不起。
而后，她看向身后抱琵琶站着的阿沈，边把玩手中的火雷便道：“我就说好歹是二十多万石的粮食，他们怎可能只派个小人物来劫？毕竟要防着走漏风声，驸马派人来战嘛。偏贵人要临危涉险，现在好了，一个左都王领着二百多精兵，若是贵人出事，民妇万死难辞。”
她的语气和神态都很轻松，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
谢玉娘的身后，一直拱肩缩背佝偻着的阿沈——当然就是沈继宸啦——终于有机会伸展了一下身体，像谢玉娘常做的那般拨弄了一下琵琶弦，在争鸣曲声中笑问：
“娘子想，若他今日不出来，只派些军士来将你带到他的大营可怎么办？”
虽是玩笑着疑问，但眼中只有对眼前这个女子的钦佩。
重逢之后，已经是第二次了，她主动涉险，并且总能得到不错的结果。
那日她提起时，他当然是不同意的，只是谢玉娘很坚持。
他说不过她，因此索性陪着她来，一同涉险。
他毕竟会武，战阵之中会有些许作用。
“他不来，我们照样能毁了他们连通国内的私港与船队，也是好的嘛。”谢玉娘笑说。
岸上的左都王见他们这般谈笑风生，心中忽略不好，脸色一沉，正要说话时，忽得就听见风沙中一阵喊杀声，自东而来。
而后，一声鸣箭，就落在了左都王的马前。
左都王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中计了！
这群可恶的昭国人！
“抓住他们！”他冲着船上撕心裂肺地大吼着，“应敌！应敌！”
而船上，王船主在喊杀声响起的时候便已知大事不妙，叫嚷着让水手们向着谢玉娘和阿沈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谢玉娘一磕手中的两枚火雷，丢在原地。
火雷爆破开始，却没有火，而是一阵刺鼻的浓重烟雾，呛得周围人眼睛都睁不开，连紧急时抱着谢玉娘的腰，将她护在怀中的沈继宸，都觉得眼睛疼。
谢玉娘却像是很习惯这种烟雾似的，推着沈继宸避开敌人，几步就到了对面的船舷，低声笑问：“贵人会水吗？”
“什么？”
周围早已喊杀声起，沈继宸眯缝着眼睛躲避烟雾，一时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会不会的，也没办法了。”
谢玉娘促狭地一笑，反手抱住沈继宸，身子一歪，直接从船上跳了下去。
“我抓住他们了！”
“娘子别看！”
“当心！”
两男一女几乎同时的呼喊声，瞬间被水和岸上的厮杀声淹没。
虽然此处河道因为在边境处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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