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冰冷刺骨,兜头淹没云琼。
天还未亮,月影朦朦胧胧,仍挂在天边。周遭一片静谧,只有池水轻涌拍岸带出的几声水花。
冬日里再薄的外裳也能灌进十斤水,坠在衣角缠住脚踝,让人渐渐难以挣扎。
云琼勉力浮出水面,望向桥上提灯凝神的人,颤抖地小声问:“陈嬷嬷,可以了吗?”
陈嬷嬷提灯在水面一晃,昏黄的光亮将云琼煞白的脸映出些温度,她摇头:“姑娘,做戏做全套,要惹的郎君心软,当要结结实实病一场。”
云琼缩着肩头,浑身颤栗,她望着陈嬷嬷的脸,心底蓦地划过一个念头,嬷嬷是在报复她害死婶娘吗?又随之摇头,嬷嬷五指紧紧抓在石桥扶手,身子频频往桥下探,面上的忧心着紧不似作假。
云琼望着,再次沉浸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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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旻得知消息时,时间已近划过一日。
朝堂上,太子准了他的奏疏,降下旨意:云俨藐视天颜,冒犯圣躬,革除同平章事佥三司使等一应职务,徙流三千里,贬为儋州南宁军安置,正月初一押解南下。
旨意一出,六部公卿无不哗然。
儋州临海,此地年年酷热,疾风骤雨动辄掀天揭地。礁石连山,良田无几,百姓稍有钱财都拼了命地往北迁出。何况所谓安置,八品虚衔,无俸无饷,连衙门中的差役都比不得,全然是羞辱之意。
堂堂高品公卿骤然碾落,又被贬去如此不毛之地,还定在大年初一的团圆日子,枷带镣铐,穿风入雪地上路。
即便是同云俨斗了半辈子的韩微之心中都不免抖擞,太子宋樾对教养他二十余载的老师都能下如此狠手,那对旁人岂不更是随心打杀。
如此,不必再触动先诏,一招杀鸡儆猴已然将满朝文武炸破了胆子,人人危不自噤。
下朝后,京旻在去台狱的宫道上,被人拦住去路,是皇城司的江敖,江公事。
江敖奉旨意抄没云俨家财,如今,云府外尚且还有皇城司的人值守,传旨的吴公公却被杖杀。他这才确信,是当真钻进旁人设下的套子里,他求去太子面前,跪了一日又一日,却依旧被冷着。
眼下云公彻底被定下罪名,太子却似全然忘了抄没一事,要打还是要杀,全没给他说法,只徒劳耗着他和手下人马。
江敖没了法子,一脸苦楚来问,“京候,云府抄没一事能否指点在下一二?”
京旻这才想起还有这件事,当下思忖了片刻,让他回去等信。
之后,再入台狱见云俨时,伍兆刚刚宣读了旨意,同京旻问了声好,又细细关照云俨,笑说:“大人一命胜百姓万人,可是精贵的很,莫忧莫惧,好生上路便是。”
这话听来委实不像好话。
但云俨也明白,做饵的若是死了,假的便成了真,太子也就真真背上了恶名。料想,他轻易死不了,却也好过不到哪去。
云俨应下,送走伍兆,同京旻静默无声地对了半晌。
京旻拿出软猬甲,为云俨穿上,低沉道:“一路上已安排了人手。伯父……”
云俨按住京旻的手,“此事与你无关,是生是死,都莫要歉疚。你…好好活着……好好待我儿,她性子鲁莽,我若不幸死了,休让她知晓其中曲折坎坷。”
京旻身形微僵,撩袍屈膝,重重叩响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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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京旻将自己关进书房,只凝着剑架上的白玉长剑,纯白的剑穗上落着几点暗色,不知是云琼脖颈的血,还是他掌心的血,早已分辨不清。
那是大哥的剑,却沾染了他二人的痕迹。
京旻恍惚一瞬,若是大哥在,又会如何行事?
正想着,院外起了争执。
他推开窗,寒气肆意涌入。
千朝推搡着拦在门前的莫山,“老大,你让开!这回真出事,出大事了!”
莫山冷着脸揪住他的衣领,压低声响:“宫中也出了大事,二爷心绪不宁你莫要使乱。”
千朝一愣,说不出话来,哭丧着脸看向屋内,忽地扫见京旻身影,面上一喜,动了动唇,又哑了声。
看他面色,大抵又与兰彧相关。
京旻眉心微皱,幽幽叹息:“说吧。”
千朝如获天释,劈里啪啦倒出:“姑娘似昨夜去寻您,脚下踩空落进了梅池,天寒地冻,不知泡了多久。直至天蒙亮,陈嬷嬷和淳乐不见人,四处去寻,这才在池边找到姑娘。”
京旻变了脸色,提步出院:“人怎么样?”
千朝摇头:“一直昏沉发着高热,大夫请来好几位……”千朝顿了顿,“兰彧郎君也来瞧过……”
京旻侧目,压下一记冷眼,千朝忙道:“属下想着他是宫里太医,医术定比寻常大夫高明,便将人放了进来。天擦黑,他煎好晚间的药,不声不响地走了……”
京旻沉了沉眼,没作声,大跨步迈入卧房。
哭成肿眼泡的淳乐立时站起,匆匆一福身,让开床畔的位置。
京旻走近,床榻上云琼昏昏沉沉,脂玉似的面庞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间轻蹙,羽睫频频震颤,丰润的唇边干出裂纹,喃喃颤动着,气息却游丝似的,叫人耳朵捕捉不到。
京旻眼中划过浓重的悔意,轻柔拂开散在她唇边的乱发,却忽地被攥紧了手心按在心口,她瑟缩着肩头,连连摇头。京旻一怔,随即眉心皱出深涧,俯低身子,侧耳凑近她唇边,才勉强可听到类似“不换”“不”“不是这样”的字眼,全然不成句。
怕是梦魇。
云琼意识陷在池潭,随水面起伏浮沉,不知过了多久,桥面上微弱的灯火不见了踪迹,而她已然失力,衣物灌了铅坠着她渐渐沉底。
许久,似乎是口鼻重新灌入生冷气息时,耳畔雾腾腾的响起一道女声:“区区男人,哄什么哄,不称心换一个便是,作践自己干什么玩意?”
云琼微弱的意识在挣扎:“不…不换……”
“不换什么不换,旁人要你下水你就下水,不让你出来,你就不知道喊人?水性如此好,淹不死,反要冻死自己?”
“不是,我…没有……”
女声气喘吁吁,末了又叹:“这般好看的人,脑仁怎生得那般小?”
云琼却只是无意识地频频摇头。
京旻额心贴近云琼额头,微凉的温度惹得云琼一阵战栗,京旻按住她的肩膀,把人揽在怀里,轻声唤:“云昙……”
“云昙儿……”
“云昙儿……”
这世上只有一人会这么怪声怪气地唤她,指尖蓦地传过一阵钝痛,云琼挣了挣,意识拔出泥沼,扑簌着眼睫缓缓睁开眼,她的一截食指落在京旻唇边。
京旻气息忽地一滞,转头沉声吩咐,“去盛药。”
云琼枕在京旻肩头,侧颊贴在他脖颈处感受着那点微凉,她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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