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一片漆黑,唯有清冷的月光,微微洒在窗扉上,几许柳树随风晃荡,斑驳出瘦长的残影。
温梨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已然湿透,寝衣紧贴在身上,可她却不觉得黏腻。
只因黑暗里,男子的鼻息正氤氲而散,似冷玉般冒着寒意。
叫人心神不宁。
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温梨能感觉到,身旁的男子正缓缓起身,轻微的月光落在那面颊上,照出冷白绷紧的下颌来。
噼啪几声轻响,一豆灯火慢慢浮现。
桓衡低垂着眉宇,半阖的细眼里,是深邃到幽暗的神情。
“夫人?”他嗓音平稳道,分明依旧是清越如玉的声调,可落到人耳中,却透着股冷意。
温梨自锦被里稍起,玉白的指尖攥紧被角,仅露出伶仃单薄的肩颈,披散的长发如墨般逶迤。
她不知该作何解释,向来都是唤桓衡为阿柳的。
这人心思细致,并非一般言辞可以搪塞,倘若叫他知晓,真不知会如何收场。
桓衡微微蹙眉,又唤了她一声,风烛在身后晃荡着,他那截细眼末尾留疤,此刻泛着冷厉的暗芒。
温梨待呼吸平复,才低声解释:“方才……我被梦魇着了,搅扰到夫君了。”
女子嗓音低柔,细若游丝。
桓衡面上没有过多情绪,只依旧看着她,眼神亦是平稳无波,可他越是这般,就越叫人觉得琢磨不透。
好似一切都已被洞悉。
“做梦?”他忽而轻笑一声说。
温梨心跟着揪了下,但很快也稳住了情绪,又低下头去,眼睫眨个不停,想着该如何是好。
可她才垂首,便感觉下巴被抵着,进而紧捏住,只微微用力,却来带不容忽视的刺疼。
掌控感与压迫感并生。
桓衡端坐在旁,修长如玉的手臂,自雪色寝衣里探出,烛火与月光交融在那手腕上,分不清孰是孰非,也衬得一截风骨独绝。
“做的什么梦?”他漫不经心道,语气透着不寻常的危险。
男子唇角微微勾起。
温梨被捏着下巴,被迫仰头看他。
“我梦见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许多盗匪与百姓,有人在民间闹事,说新政乱国,夫君你深陷险境……”她嗓音干涩说,将梦境里的片段告知他。
新政乱国,那是桓衡的父亲,桓听松时期常有的说法,后来桓听松没能抗住世家大族的压力,最终败下阵来,人也很快病逝。
当时,桓衡才五岁。
他很不喜提起那段风雨飘摇的岁月,许多世家公子年幼时,围绕着的是锦衣玉食,而他却早早肩负起父命。
桓衡眸光冷下来,温梨受不了疼,跟着轻轻嘶一声,那捏住她的指尖立时收拢,转而握住她的下巴。
男子依旧居高临下道:“夫人多虑了,几年前的血雨腥风拦不住我,如今新政已然收势,那便更不会有差错。”
他说的是实话,但凡政务推行,所遇到的阻力难以想象,桓听松那样声名济济,依旧以失败告终,可他却能成就,靠的是杀伐狠绝的手段。
与温文儒雅的父亲比起来,桓衡性子里多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阴鸷。
寡情,凉薄。
“夫君说的是。”温梨柔声道,敛去眸底的复杂。
可那声柳哥哥,依旧没有下文。
桓衡盯着那张温柔婉约的脸,灯下朦胧,美人面孔也显得恍惚,他这才发现,她好似也蒙着层雾一般。
扑朔迷离,难以触碰。
可才要继续追问,额头却猝不及防,传来细密尖锐的刺痛。
一阵一阵,好似要撬开骨缝,疼得让人瞬间失去想法。
温梨连忙上前,查看了他的情况后,立即去寻自己的药囊,自里面抽出三炷香,这是由上等药材研磨而制,可以暂时缓解头风。
随后便如从前一样,开始为桓衡施针。
这件事她已是轻车熟路,故而不消多时,桓衡便感觉疼痛稍减,可仍旧难受,温梨便叫他枕在自己的腿间,再略加安抚。
清风徐来,吹散许多困扰,女子的药香似轻纱般氤氲,不动声色,却徐徐涂抹,直到桓衡入眠。
温梨适时停了动作。
她低眉细细看他,手不自觉抚上那细眼,阖上眸子,她似是在描摹什么旧人,叹息梦里依稀更好触碰。
第二日,桓衡是在一片舒适中醒来的,照影在旁侯着,见他看着陌生的环境,久久怔忪。
女子早已起身,床榻之上,唯有他一人而已。
照影寻思半天,这才明白过来,桓衡向来与人疏离,对谁都设防,卧榻之侧倘若有人,他是极难安寝的。
方才他才入屋内,桓衡立时便醒了。
可在夫人身旁,他竟然能安然入睡,这实在太不寻常。
仿佛是被洞悉了心思,照影迅速感到周遭寒冷异常,他不用抬眸都知道,这凌厉如刀的视线出自谁人。
于是头低得更深。
……
这日,温梨照常出了桓府,可却一反常态,没有往仁善堂的方向,而是在医馆外面等候了少许,陈忠见她的身影终于出现,连忙迎了上来,引着去向别处。
一路上,温梨都没有说话。
直到看见汝南王府雕金溢彩的牌匾,她才微微蹙眉,陈忠见此,嘴角扯出个弧度来。
“温大夫,请吧。”男人笑着道,面上看不出什么深浅。
虽然早有预期,陈忠背后的必定非富即贵,可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汝南王府。
汝南王与桓府走得甚近,两家祖上乃是世交,彼此也曾通婚,她虽然戴着面纱,可若是日后碰上,稍不注意便要惹麻烦。
她甚至和汝南王妃见过面。
桓衡,他约莫只是表面允许,可若是真闹到台面上,无论是顾及脸面还是身份,都会切断她日后行医的一切可能。
这其实温梨能够理解。
因为毕竟是桓府这样的门第。
桓衡本人又在朝中如日中天。
陈忠见她步伐微顿,只以为是百姓见了富贵金屋,一时心惊胆战,正要假意安抚,实则立威一番,可仔细看去,却发现她面纱之上的一双眉眼里,竟然没有丝毫震惊畏缩。
她好似有所察觉,回眸瞥他一眼,眸色清凌凌的,温和又平静,如一盏香气氤氲的茶,被光微微笼着。
陈忠在王府这么多年,能稳坐管事的位子,多少也是个人精,见她如此反应,不由得多了几分意外和另眼。
王府里九曲回肠,更有碧瓦朱甍,重楼叠阁,与桓府的文窗窈窕相比,这里更多是侯门的富丽,但温梨却感觉,百年门阀累积下来的底蕴,要更为独特。
陈忠引着她,入了一户女子闺房,香炉里瑞霭氤氲,分明是夏天,可九华帐暖依旧,里间仿佛有人影晃动,温梨稍等片刻,这才在重重珠帘后,听到了女子略带无力的嗓音。
“这便是你为我寻的名医?”那声音透着明晃晃的轻蔑。
“是,这位便是了。”陈忠低头道。
说着,两侧的侍女轻轻撩开珠帘,一个打扮精致,衣着华丽的夫人出现在眼前,尽管她发髻梳得甚好,妆容也得体,可依旧掩盖不了面容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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