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触感拥上来的时候，叶柠怔了怔，他没有想到杨歉就这么说哭就哭了起来。
他认识杨歉之前，先从刘崧的口中了解了他。从一开始在红双喜烧烤店门口碰见杨歉的那天起，他就从来没觉得他有多坏。
杨歉趴在他身上动也不动，很安静。
叶柠僵了一下，缓缓伸手也这么抱住他，他能感觉到杨歉眼泪浸湿了他衣服上的一小片布料，潮湿的感觉慢慢扩大。
杨歉就这么被叶柠抱着，属于其他人的触感让杨歉更加委屈，他索性就在这一片草木香里放肆大哭。
抚在他后背的手好像有一段时间的不知所措，随后顿了顿，生涩地轻轻拍了拍他。
哭了也不知道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哎哟”的声音。
“杨……杨哥。”徐东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尴尬，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水杯道，“我过来洗个杯子。”
杨歉还在叶柠怀里，下意识低头往后缩了一下，随后偏开脸，抬手在脸上一抹……徐东都看到了。
叶柠往前一步，自然地把他挡到自己身后：“这节课自习？”
“啊。”徐东说着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杨歉。
杨歉低头揉了揉鼻子，把脸躲在叶柠的身后。
他觉得脸有些发烫。
以往在学校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哪有在别人面前掉过眼泪的时候，杨歉头一次在学校里哭，还被兄弟撞见。
……丢人。
杨歉没来得及把自己谴责完，就听见叶柠在旁边道：“我们有点事情解决一下，你去楼下洗吧。”
杨歉没忍住，看了一眼叶柠。
徐东一脑袋疑惑。
照理说不应该是他俩占了地儿所以让他吗？
叶柠又道：“我和杨歉在这边有点事情。”
“……”
徐东噎了一下，回头看着杨歉，好像在询问是否可行。
杨歉没说话，只是伸手挥了挥，示意他离开。
快走，立马走。
徐东走的时候眼睛还直溜溜地看着杨歉，仿佛觉得这一切都很不可思议。
校霸本人居然和好学生混在一起。
匪夷所思。
等徐东走了之后，卫生间又只剩下叶柠和杨歉两个人，杨歉还保持着刚刚躲在叶柠身后的姿势，叶柠淡淡地看着他，让人摸不清眼底情绪。
“谢谢。”杨歉说。
叶柠没说什么，又看了他一会儿，越过他，伸手去拿他放在水池上湿了的衣服。
“那个，我的衣服……你放着吧。”杨歉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
叶柠没回应，把衣服叠了起来，整整齐齐收回到杨歉那个纸袋子里去，期间他扫了一眼杨歉身上的衣服，银色的锁链环绕在整件衣服的四周。
这件衣服是他的。
上回耿健安在篮球场看到他独自一个人打球打得湿淋淋，说让他备一件衣服在办公室，到时候热了就去他办公室找了换就行。
不过叶柠很少打篮球，但拗不过耿健安的热心肠，随便拿了一件搪塞过去。
一件衣服放在那儿很久，也一直都没有动过，久而久之他就忘记了，没想到在杨歉这里用上了。
杨歉很显然他不知道这衣服的原主人是谁，叶柠也没有主动和他说的意思。
潮湿的衣服被整齐的叠放在纸袋子里，袋子又被杨歉放到洗手台的一角。
洗手台上水渍溅得到处都是，水滴中还掺杂着没清理干净的墨水，纸袋子上也沾上了些，东一块西一块地晕染开。
杂乱无章。
由于刚刚哭过，杨歉的鼻尖还是红的，徐东走后，他立马抬手把脸上的眼泪都抹干净，大概是因为自己也不好意思，耳朵尖也有些红。
叶柠瞥眼看向他手臂上的青紫，一顿，忽然伸手把杨歉拉了过来。
杨歉吓了一跳：“你干什……”
叶柠没等他说话，动作有些粗暴地抬手掀开他的衣服。
“哎！”杨歉都没来得及阻止，就感觉自己腹部一凉，暴露在空气下的伤口莫名被激得刺疼起来。
衣服被掀开之后让杨歉有些不习惯，他下意识缩了缩腹部肌肉。
“你来之前你自己看过伤口了吗？”叶柠按住杨歉想要挡着的手。
杨歉挣扎了一下，发现叶柠力气还挺大，没能挣脱开，而且叶柠表情看起来还挺生气。
于是他思量了一下后果，站着没动，老老实实道：“没有。”
叶柠抬眼看他：“脱你衣服打的？”
杨歉茫然地摇摇头。
叶柠又看向他的伤口，不再说话。
杨歉也低头看了看。
腹部明明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却还是觉得有细微的刺痛，可明明是棍子，却总感觉有针刺的感觉深藏在皮肉里。
“有木刺。”叶柠皱了皱眉，他似乎想帮杨歉取出来，可是手碰到杨歉腹部的时候，突然一顿，又收了回去。
转而道：“我送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
_
医务室的医生早就认识杨歉了，杨歉被叶柠拖进去消毒的时候，医生一脸鄙夷地看了杨歉一眼。
“看我干嘛？”杨歉也看了他一眼。
校医叫蔺淮之，是个男医生，年纪不大，大学毕业之后一直在这里实习，目前也还是实习期，不过据说快转正了。
以往杨歉打完架，不管严不严重都会来他这儿唠会儿磕，毕竟年龄也没大多少，总有点共同话题。
这一来二去，也算是能跟互怼互骂的熟人了。
“以前打完架多大的伤口你都不乐意消毒，今天怎么屈尊愿意来我这儿了？”蔺淮之摆弄着桌上的棉球铁盒，“让我看看你这次伤口有多大。”
杨歉看了一眼叶柠，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于是他莫名心虚地回头，和蔺淮之道：“别废话，快点儿的。”
余光中叶柠还是瞄着他，杨歉总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
蔺淮之冷呵了一声，镊子夹着棉球过来，“掀开，消毒。”
杨歉把衣服撩开。
他皮肤白，衣服掀开来之后，被这医务室头顶的冷光一照，
蔺淮之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晴不定，他看了看叶柠，又看了看杨歉，一脸质疑：“就这么一道小口？”
他满脸写着“这他妈在逗我吧”。
杨歉啧了一声瞪着他，跟他使了个眼色：“别问别说话，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消毒，谢谢。”
“那——么大的口子你都有过，这点小木刺还娇气成这样？”蔺淮之瞅着他的皮肤，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才发现上面有一根小小的木刺。
非常非常小，这跟之前杨歉出去打架受的伤，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小木刺已经侵害到了我的皮肤，请你务必小心仔细的把它拔出去。”杨歉说。
蔺淮之什么也没说，用最快的速度在三秒钟之内把木刺拔了出去，然后飞快地给他消了毒。
杨歉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酒精沾上伤口的疼痛，就被蔺淮之从医务室赶了出去。
走廊外一个人都没有，从凉快的室内被推到炽热的室外，只需要一秒钟。
随后他看见蔺淮之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
“嘭。”
太阳西下阳光都是从走廊另一头打进来的，杨歉和叶柠站在柱子的影子之下，聊天看着被关上的门，陷入了沉思。
他转头，和叶柠沉默对视。
叶柠看着杨歉：“你以前……经常打架？”
杨歉静默了一下：“如果我说我是被打的那个，你会同情我吗？”
叶柠：“……”
“操。”叶柠低骂了一句，偏头笑了起来。
杨歉莫名也觉得好笑，也跟他一块笑。
大概是这么些天的压力让两个人全部都放松下去，他们笑得大声又放肆，感觉这边儿整栋教学楼都快给他们笑塌了。
可能是这天实在太热，也可能是杨歉在家被关了太久了，好不容易返校一段时间，重新回到学校，接触到这么鲜活的人，让他觉得心情舒畅。
“哎哎哎！笑什么呢两个人！”
转角处，刘崧指指点点着大步匆匆迈腿而来。
刘主任头发稀少，个子矮，腿不长，身材比例不太行，纯粹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
他听见声音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就像个疯狂挺着胸脯往前冲的猫头鹰：“老远就听到有人在这笑了！人家还在上课，你俩躲这儿笑什么！”
杨歉笑得肚子痛，挥了挥手道：“对不起啊老刘。”
叶柠收了笑容，道：“抱歉。”
杨歉偏头看了看他。
叶柠是怕刘崧吗？收表情收得好快。
“今天早上第一节课你就没赶上，”刘崧没在乎叶柠是什么反应，第一时间指着杨歉说，“要不是你们班耿老师给你说话，我不管怎么样都要让你写检讨！”
“我这不是家里真有点事儿耽搁了嘛，”杨歉面对老师总是嬉皮笑脸的，他从来不怕刘崧，笑着说，“下次真不迟到了，我保证。”
“你哪次不是这句话？”刘崧瞪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叶柠，语气很快放温柔了些，“还有你，你今天又是怎么回事，也是有事耽搁迟到了？”
“算是吧。”叶柠说，“原本说好等他一起走，结果他半路先走了，等了他一会儿。”
杨歉茫然地看了一眼叶柠。
什么时候说要一起走的？
叶柠却说得认真，一副确实是这样没骗刘崧的样子。
杨歉心说这学霸看起来挺听老师话，其实也会骗人啊。
“是这样的，我确实答应了。”杨歉捂着心口悲痛万分，“可是我因为一件关乎性命的事实在赶不上，大雨倾盆，我却看不见叶柠的模样……”
刘崧的表情凝固。
杨歉道：“雨那么大，我独自前行，冒雨赶去学校发现门卫大爷……”
“闭嘴。”刘崧忍无可忍，指着楼梯口说，“你们两个人，马上给我滚去上课！”
杨歉就等他这句话，马上道：“好嘞哥。”
说完拉着叶柠就往楼梯口冲。
拉着人上楼很累，这一点杨歉还是知道的，所以他扯着叶柠冲到楼梯口就停下了。
杨歉回头看了看，刘崧没有跟上来。
他们正在拐角处，这里没有阳光照进来，有些昏暗，楼梯的旁边是一个杂物间，被铁门拦着锁好了，上面写着刘崧亲笔写的四个大字：禁止撬锁。
杨戬记得自己当初第一次被刘崧在司令台下批评，就是因为猎奇撬开了杂物间铁门的锁。
他长叹了口气：“这老刘真是区别对待……”
刘崧看成绩定人早就是家常便饭，大家基本也都习惯他这样的一套教育模式，当然也有中下游的同学非常不满意这种老师的行为。
不过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毕竟学校除了校长以外，目前还没有谁能够撼动刘崧的地位。
想到刚刚刘崧看了自己的眼神，杨歉心里不是很舒服，他边上楼边道：“你说你成绩那么好，哪会跟刘崧说的那样，随随便便被我带坏了……”
身后的人没有回话，一路只有他自己在说话，在这个逼仄的楼梯间里，说话都有回音。
杨歉往上走了几步，发觉身后的叶柠好像没有跟上来。
杨歉回头看了一眼，叶柠还在第一层台阶上，就在那儿看着他，似乎没有要上来的意思。
杨歉眨了眨眼睛：“你不回去上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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