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淮东路安抚使祝青回到家中,为女儿庆贺生辰。
晚宴罢,苏融同他一起去了书房,谈了一盏茶功夫。出门时,祝逢春终于知道,苏融寻父亲是为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不是说好了,留在淮阴准备科试么?”
苏融低着头,四平八稳地回应:“我的文章还不够精到,须得多历练几年。”
“你的文章不精到,淮阴便没有能做好文章的人。”祝逢春冷笑一声,道,“便是历练,也不该跟我去军营。你是什么本事,上了战场,扛得住敌人一枪么?”
“越是死生之地,越能体悟圣贤之道。”
“呸,你的眼里,几时有过圣贤?”
“此时便有。”
苏融抬起头,看着她的脸,眼周虽憔悴,双眸却横波。他便睁着这双横波眼眸,轻声道:“圣贤说过,人皆有恻隐之心。
“东风,我对你有恻隐之心,不忍你独赴疆场。容我这一次,好么?”
苏融声音一贯清朗,说话时,仿佛有珠落玉盘。这次应当是太过疲惫,清朗中带了点沙哑,像锦缎上细密的绣纹,总能勾得手指摩挲。
从小到大,他和她分开的光景,最长不过两月,而今骤然分道,想同她一起,也算人之常情。
可刀光剑影的沙场,他哪里去得?
“苏小子既有此心,便让他试一段时日,强行阻拦,只怕适得其反。”
她沉思的功夫,父亲捋了捋胡须,笑吟吟地开了口。正要反驳,父亲话锋一转,将她喊到书房,递给她一封早已拆开的书信。
打开信封,里面竟是一纸调兵手谕。言说戎狄皇室异动,枢密使牵扯其中。而今戎狄各地皆在调运粮草,恐其大军南下,犯我边境,今令山东淮东两路安抚使各领一万精兵北上,至肃州与河东路经略使罗威会合。
“戎狄人怎么敢?”
“哪有什么敢不敢,大军出征,要么是贪图一世功名,要么是掩盖国中纷争。”
“管他是为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百多年前,一个该遭瘟病死的谬种向戎狄人献了燕云,从此北疆无险可守,想要抵抗外敌,只能靠兵士浴血奋战。
大齐开国以来,边疆屡有战事,双方各有胜负,两国边界,一直定在白沟河附近。
从小到大,她听过许多戍守边疆的故事,一直想亲自收复燕云。而今调兵手谕近在眼前,只要随军出征,便能成就不世功业。
“我便知道,给你看了这些,你定要想法子出征。”
祝逢春递还手谕,道:“父亲既给我看了这些,便是有意带我。”
祝青笑着捋了捋胡须,不急答复,说起另一件事:“我听说圣上派人来过,都送了你什么?”
“送了一面护心镜,父亲要看么?”
“不用了,三日后动身,你带上便好。”
祝青收好手谕,命侍卫去邻屋取了一坛酒,盖子拍开,酒香霎时溢满书房。祝逢春吃了一惊,往日里,父亲从不在书房饮酒。
是为圣上的举动么?
大齐军法,一直有恩荫之说,主帅家的孩子,只要武艺高强兵法纯熟,年满十三便可领指挥使之职。似她这般年满十五才打算从军的,十个里面也找不出一个。
父亲说,早两年从军,不过早两年滚黄沙,不如多念几年书,往后应付文官用得着。可她一直知道,父亲只是怕她出事,怕她有所损伤。
而今圣上传了手谕,赐了护心镜,摆明要她奔赴疆场,父亲再不能推脱。
呷了一口酒,父亲轻叹一声,道:“东风,此番从军,你是走恩荫,还是走女营?”
走恩荫,便是顶着主帅之女的名头,从指挥使做起;
走女营,便是隐瞒身份,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从兵士做起。
“我自然想走女营。”
祝逢春挺起胸,昂首道:“走恩荫,即便立了大功,也会惹人非议;走女营,即便位置低些,也有鹏程万里的一日。而今战事在即,只要我肯拼肯杀,要不了几年,便能胜过父亲,同祖母相较。”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古人说过,有志不在年高。”
祝逢春接过父亲递来的酒碗,一口饮尽,又道:“可圣上特意赐我护心镜,我若隐姓埋名,圣上那边如何交代?”
“不隐便是,军籍该怎么写怎么写,便是有人揣度,也拿不住你的把柄。”
父亲放下酒碗,望着她的脸,许久,道:“只是你和你祖母太过相像,我总怕有人寻事害你。”
圣上掌权以来,一直以祖母为股肱,对抗外敌,推行新政,皆是祖母提纲挈领。旧党也好,旧臣也罢,各个恨她恨得咬牙切齿,二十年前,一群前朝余孽在淮东起事,截杀大战归来的祖母。
从此,新党不复破竹之势,凡有新政,皆要历经千难万险才能推行。
十五年前设立女营,便遭了不知多少非议。
所幸淮东一带尚有父亲等人镇守,女营形势一片大好,时至今日,已招了一千多位立志报国的健壮女子。
“我从军也好,不从军也罢,寻事之人始终都在,不害我,便会害别的新党。”
“说的也是。”
父亲笑了笑,亲自为她添满酒,端起酒碗,向她扬了一扬,道:“便借此酒,祝我家东风马到功成。”
祝逢春饮尽酒水,望了眼窗外,小声道:“既是北上作战,便让苏融留下罢,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去战场只会添乱。”
“他只是生得清瘦,哪里算弱不禁风。”
祝逢春轻嗤一声,道:“即便不论这个,他一个不通武艺的战士遗孤,也不该去战场冒险。”
“不让他冒险。”
祝青放下空碗,望着祝逢春道:“此番随军,他只做军医。届时我吩咐主管几句,定能保他平安。行军路上,你若劝得动他,我也会派人送他回来。”
祝逢春点点头,明白此事已说到尽处,问了几句女营情况,拜别父亲,一路走到院里。
仲春二月,东院海棠开得正盛,夜色映衬下,竟似攒了一树的明星。苏融站在树边,鬓边一枝淡粉,肩上几点浅红,仿佛天上清清朗朗的月亮,正受着众星的簇拥。
“东风,三日后,你我便要去军营。”
“你还说。”
苏融轻轻一笑,走到她面前,道:“那枚平安符,你要时时戴着,我请栖霞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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