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汉缓缓转身,光影落在他的脸上,那双眼睛依旧像极了锁定猎物的老鹰。可当听见《旧梦》时,浑浊的眼眸里又燃起一道不肯熄灭的执着光芒。
淡月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欣赏?
她不敢确定,但眼前这位老者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她只能回避视线。
“坐。” 徐老汉用拐杖指了指桌旁另一张吱呀作响的凳子,自己先重重地坐了回去,喘息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看见《旧梦》……好啊,那你看懂了什么?”
他鹰隼般的目光紧紧攫住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我看到了一座不属于这里的、繁华到不真实的城。” 她姿态从容,缓缓开口,“看到了呕心沥血的技艺,看到了……被强行嫁接的署名,和一个天才画师被迫隐去姓名,甚至被迫背负污名的冤屈。”
徐老汉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但这些,都是表象。” 淡月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我真正看懂的,是不甘。是不甘杰作被窃,不甘真相被埋,不甘同道的血白白流尽,不甘活在谎言里。更不甘的是……”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道,“自己创造的旧梦,最终却成了困住自己的华丽囚笼。”
这些,是她在昨晚沉思苦想中得来的答案。
因为身负技艺者,只会为自身技艺不精而惋惜,对他人的成就,更多的是相惜的慕羡,可那些独属于高位者的嘈杂情感,他们不屑。
“你比封启那孩子……看得更透。”
徐老汉再次开口,多了些疲惫的认可,“他执着于为他父亲正名,揭开画作被窃的真相,却还没能触碰到这幅画真正要记录的东西。”
他伸出枯瘦如鹰爪的手,颤巍巍地指向屋内一个被破布覆盖的角落:“去……掀开它。”
淡月依言起身,走到角落,掀开那块积满灰尘的厚重破布。下面不是画,而是一个粗糙的由手工制作的海岛沙盘模型。岛屿的形状、山脉的走向、主要建筑的布局,甚至包括行宫的位置,都清晰可辨。但与现今岛屿最不同的是,沙盘上岛屿的中心区域是凹陷的,里面用暗红色的颜料涂满,触目惊心。
“旧梦画的是开封,而这沙盘,才是这座岛的今魇。”徐老汉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顿了顿,转为疑问:“孩子,你是个聪明人,正如老夫最初选中的少年那般,你们俩,都是才能之人。只是此事涉及要密,你确定要听下去吗?”
不用他说,淡月也看得出来,这便是徐老汉寻找他们的真正含义。她没有回头,沉声问道:“若是不想听,青墨……您是否不会归还?”
身后传来拐杖摩擦的声音,似是他收紧了拐杖,“青墨与我投缘,现下受我点拨日后必成大器。”
闻言,她笑了。
“看来您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又何须多问一句呢?”淡月带着讽刺的语气道,她的目光落在沙盘边缘几个不起眼的小点上,那里插着褪色的小旗。
徐老汉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那八个位置,就是当年我们发现那个东西的入口。封远山……他是我的至交,不仅学画,更有一颗赤子之心。我们最初都以为那是上古遗泽,是神迹。”老者的声音充满空洞感,“直到我们逐渐察觉,所谓的与岛共生,所谓的另辟天地,只是为了一个人的私心所致。”
私心?
淡月转回身,脑海中浮现出海底陵墓的模样。
他突然笑了,那笑声干涩,比哭还难听,“你没仔细看旧梦的背面吧?”
“背面?”淡月蹙眉,在她印象里,那样宏大精致的帘幕画,背面应是空白或仅有裱糊痕迹,或是光影透过来的模糊倒影。
“旧梦……是以特殊处理的鲜血为基底,混合了深海矿物与稀有植物汁液所绘。风干之后,才那般动人,仿佛画中万物活灵活现一般。”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寒意:“就如同……那个地方维持不腐的原理一样。”
徐老汉每说一个字,淡月的心便下沉一分,越来越强烈的不安和反胃感涌上来。
“他们用的,是经过筛选的活人鲜血,浇灌进核心的玉髓容器,再辅以剧毒草药提炼的汁液……能防腐,也能让血肉维持一种假的鲜活。封远山……他是无意间撞破了他们在海底进行的试验。”徐老汉的声音陡然激动,“他也是蠢!回来之后,竟将所见所闻,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同船的七人!”
背叛……
这两个字快速窜入淡月脑海。
徐老汉闭上眼睛,回忆道:
“结果呢?”
“结果就是背叛!有人害怕被灭口,有人垂涎他们许诺的富贵荣华……”
“那时我的旧梦准备收笔,没有参与他们,但心底的直觉告诉我要出事了。我劝过他,可他不听。旧梦不是他偷的,是我强加于他的。本想着这一画作就算不能保他去岁无忧,也至少能活着。”
“可他不但不屈服,反而更加愤怒,组织起人,想去抗议,想去揭露……可他只是一介蝼蚁,我们都是一群蝼蚁,怎么抵得过啊!”
“所以一夜之间……”
“他们……全都消失了。干干净净,好像从未在这岛上存在过。”
徐老汉睁开眼,里面是一片死寂的灰败:“我……是苟活下来的那个。我不想他们无人送终,也不想他们痕迹被抹去,所以我把自己洗成苦主,宣称毕生心血被好友封远山盗窃,与他彻底划清界限,甚至……当众唾弃他。”
他的声音停了。
淡月浑身上下已经被心底透出的寒意凉透,她哑声道:“但至少,您活着。”
如鱼再遇大海一般,徐老汉的眼神终于缓和,“那些年,我每天都在自罚中度过。我画不出画了,丫头啊……你知道对于画师而言,握笔却无法绘出心中所想,有多绝望吗?”
“我……知道。”
他长叹一声,“可我不能退,更不能死。于是就这样做个疯癫的可怜虫,在等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公平。”
公平……
多么可笑的词。
屋里只有两个人,可他们却都在唾弃公平。
“您究竟想让我做些什么?”淡月放下警惕,问道。
徐老汉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聚焦在她脸上,“把真相带出去。把这座岛的谎言,压在地下的秘密,都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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