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珊瑚红窗帘收拢在一边，窗户上倒映出外面的盎然绿意，盛夏的日光雪白明亮，考场上陆续有人起身交卷。
葛彭负手立在讲台上，目光巡视全场，毕竟是第一场考试，大家基本遵守了考场纪律，而提前交卷的只有个位数，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写完，结束的打铃声响起。
测试结束。
这幢实验楼的大厅建得宽阔，中央摆着一架精铜浑天仪，凌绝正站在前面仰头观察。
这是东汉张衡所发明，据说坐在屋内便可观星辰起落，而距今已有千载。学识如浩瀚星海，不禁令凌绝叹为观止。
“第五灵。”
有人唤她的名字。
凌绝转过身。白衬衫的少年正抱着一本书，翩翩立在大理石柱子旁边。
盛夏的烈风穿堂而过，映衬得少年俊秀的眉眼晦涩难辨。
“你早就考完了，为什么在这里等着？”斯想看着她的神情，淡然如水，在这里第五灵只认识自己，所以要等，应该也只能等自己了吧……
正这样想着，一道身影带着风声冲过来，“室友！你真够义气，竟然还会等我出来！”
正是凌绝那个风风火火的室友。
“……”斯想捏紧手中的一本数学猜想，默默地转身走了。
凌绝只觉得这个少年莫名其妙，话没说完又自顾自离开，她没有心思细究，看向自己的室友，“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我叫赵竹君，大家都叫我竹子。我是濡水的。”女孩笑得像六月的向日葵。
凌绝还是淡如薄冰的模样，嗯了一声，“我叫第五灵，来自霄河。”
本市因为城中河流众多，学校也基本临水而建，所以校名取起来基本都带了水字。
赵竹君上前一步，“好别致的姓氏，有姓第的吗？”
“不是，我姓第五。”凌绝纠正她。
赵竹君尬笑几声，“噢哈哈，好吧，我今天涨知识了。走，去吃饭了，听他们说华大研究所的食堂特别好吃。”
接下来，她们有两个小时的吃饭午休时间。
凌绝跟着赵竹君吃完饭，赵竹君的精力旺盛，想去沙滩边走走。凌绝一脸平静地拿出笔记，“我要看书，就不去了。”
赵竹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拜托，才第一天，也不用这么发奋吧？”
凌绝说道：“留给我的时间太少，我必须抓紧。”
赵竹君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忽然心头升起一股危机感。当同伴比自己更用功的时候，双方又是竞争关系……
凌绝淡然地看着赵竹君默默离远了自己一步，并不在意，她追求自己的目标，一往无前，并不会受任何因素影响。
毕竟她来到这个世界，不是来交朋友的，她是来拿第一的。
下午，正式分班。
分班标准就是随堂小测的成绩，从高到低分成六个大班，每个班在接下来一个星期将会在不同楼进行学习研究，周末正式测试，休息半天，第二周将淘汰六分之一的人数，重新洗牌分班。
当葛彭将规则宣读完毕，众人心中的压力无形增大。这意味着每周末都将会成为魔鬼日，所有人都担心自己被踢出局。如果第一周就被淘汰，对于这些精英来说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情。
“这是根据你们上午随堂小测成绩制作的个人卡牌，每张卡牌上写着你们的姓名，名次以及被分到的班级。”
卡牌做成椰树叶子形状，小巧精致，钻了小孔，用一根碧色绳子悬着，方便大家佩戴胸前，作为接下来一周出入研究所的凭证。
卡牌下发后，整片大厅变得闹哄哄的，大家看完自己的信息，都在询问对方的。
“巽班，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多少名次？”
“360名……哎，所以巽班前面是什么班级？”
凌绝站在角落里，将自己的卡牌收好，准备出发前往被分到的班级。
旁边的赵竹君一脸沮丧，凑过来，“室友，你考了多少名？”
凌绝侧过头，“确定要我说？”
“当然，你快说，让我看看能不能寻求点安慰。”赵竹君缠着她。
凌绝将卡牌摊开在手心上。
上面赫然写着：第五灵，第一名，乾班。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次分班的班名是按照八卦顺序排的，前四个班为乾、坤、震、巽，后两个班，坎、离。第五灵，恭喜你。”少年清越的声音传来，斯想拿着自己的卡牌，走过来。
他也在乾班，但他一点都不高兴。
赵竹君以手抚面，“天呐，大神在我身边，我没有好好珍惜！完蛋了完蛋了，我在离班。”
凌绝将手放在她肩头上，“你还有一个星期可以逆转形势，加油。”
赵竹君毕竟是个真正十六七岁的少女，她抬起脸，已经有些泪眼朦胧，“嗯，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有好好发挥！下次我不一定就考这么低的名次。”
既然是一所学校的精英学子，好胜心必然是有的。
乾班在单独一幢楼里，据说华大驻扎在这里的教授办公地点也在这幢楼里。
旁边就是研究所的图书馆，大部分实验室和资源都汇集在这里。
斯想带着凌绝一起过去，顺便给她介绍研究所各幢楼分别是做什么的。
他们没有走得很近，凌绝本来就是独来独往惯了的，不会主动凑近人，而斯想心思更为复杂，他对第五灵有佩服感叹，也有不甘怀疑。
斯想介绍完通信楼，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你为什么可以计算那么快？”
凌绝神情平静，“我学过珠算。”
她曾经在一个经商世界待过，从一家小布店开始经营直到将它发展成天下第一布庄，起初很多事情都是凌绝亲力亲为，所以她特意跟一位有经验的老掌柜学习了打算盘，长期浸淫古代的商道，让凌绝拥有了心算的能力。
斯想了然地颔首，但计算速度只是数理的一部分，更多的还是敏捷的思维，她应该是受过专业系统训练的。
凌绝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不过她的底细恐怕不是他能够探查得到的。
乾班，汇集了这次夏令营最顶尖的一批人。他们的履历基本都闪闪发光，家世背景更是深不可测。
凌绝跨进去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她依旧穿着霄河中学的校服，虽然这段时间凌绝在有规划地补充营养和注意作息，但第五灵这副身子底子过弱，比同龄人都显得瘦弱矮小些，肤色苍白，一副营养不良生活在困苦环境的样子。
即便凌绝的淡漠已经融入气质中，也无法冲淡大家对她的第一印象。
土，弱小，贫穷。
而在座的基本都家境优渥，有着寻常人家孩子所没有的矜贵与傲慢。
凌绝环顾一圈，便大概了解了。在古代的世界里，贵族这一群体都是这副德行的，天然的高高在上感。
第五灵，她在霄河感受到最多的目光就是这样的吧，像顾心荟，沈枫宁之流。
而此刻，毫不客气地向她投来目光的这些人显然比沈顾二人更高明些，没有将心中的鄙夷直白地流露，他们看过一眼，便又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直接漠视。
凌绝本质上也是这样的人，她甚至更冷漠傲骨，所以她能理解，人家有这个资本。
斯想因为站在凌绝身边，所以也接收到了这些目光。他不太自在地看向她，“我们找个位置坐下。”
凌绝没有拂他的好意，“嗯。”
二人的身高与衣饰都悬殊，很快便又引来注视，大家都在暗自猜测这两个少年少女之间是什么关系。
看上去很像是富家贵公子情迷贫民窟女孩的戏码。当然大家素养很好，内心疯狂猜测，面上还是冷静睿智的，不失精英风范。
只有斯想一个人知道，凌绝身上有着无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这种气质仿佛刻入她的骨血之中，无法消弭。
他想，天才都是这样的吧。而他，有幸可以跟天才接触，即便做不成朋友，当竞争对手也是难得的挑战。
他知道，这个女生是有弱科的，并非全才。
葛彭作为主考官，先上台做了祝贺词，然后宣布，“乾班的主讲师将由华大工程化学学院教授卜欧矛担任，他将会带领大家接下来一周的学习。”
“……”场下的学子们陷入蜜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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