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逾星又看了这小龙一会,方才面对凌抱瑜的那些温情已经从脸上消退了个干净,一双凤眼里寒星熠熠,没了那平时总含着的柔和之后竟显得有些凉薄,再加上他比平时更苍白的脸色,仿佛一个冰雪雕出来的人。
“你父亲托清敏修书于我,说你骄矜自大,视人犹芥,目空一世,眼高于顶,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辈,”他一字一句地将敖吉给他儿子的批文念了出来,“如今看来,也并非妄言。”
敖景也知道那都不是什么好词,听梅逾星说着正想反驳,却看到他怀里的两柄长剑,烁金眸子顿时便瞪大了:“我北海的镇海剑为何在你那里!”
“你说瀚海孤月?”梅逾星低头去看那湛蓝水剑,不紧不慢用手指一寸寸抚过那黑水晶般的剑鞘,“它便是你父亲给我的束脩,如今已经认主,便是我的剑了。”
然后他抬起头来盯着那双龙瞳:“你这种徒弟,我本是不会收的,只是看在老龙王爱子心切,竟然能做到用镇海神剑来换一个合格的北海太子的地步,才答应收下你这顽皮赖骨的东西,但我这玄阳峰上不养闲人,亦不养纨绔,你既自认是北海太子,就该肩负起太子该负的责任来,否则我定严惩不贷。”
“束,束脩……”敖景那双竖瞳放大了些许,接着便扭头去拽樊玉书的领子,被樊玉书轻轻一闪便躲开了,敖景便扑了个空,往前趔趄两步,怒意化作雷电肉眼可见地在他发间升腾起来。
“你,那老东西,龟将军,还有那贱婢……你们,你们……”
生变的不仅仅是敖景那头整齐后梳的泛蓝银发,他露在那身华贵蓝衣广袖外面的双手上也覆上了一层淡蓝近白的龙鳞,十根手指渐渐变成龙爪形状,电蛇在他指间滋滋盘绕,原本秀丽俊俏的五官也因为这暴戾之气扭曲起来。
“你们这帮家伙竟敢骗本殿!!”
敖景喉咙里发出来的怒吼已然带上了龙啸。
凌抱瑜被他这一吼吓得缩头闭眼,变成小狐狸扎进了梅逾星怀里。
“老东西跟本殿说这次是来玄珠门做客的!是你们请本殿来的!”敖景一头银蓝长发无风自动,金眸里全是狂躁的愤怒,对着樊玉书以龙吼张口咆哮,“你们却把本殿卖了!卖到这穷乡僻壤,还要逼着本殿认什么师父!龙师都说他们教不了本殿什么,你们这区区凡人又是哪来的胆子,胆敢让本殿叫这站都站不起来的病秧子是师尊!”
樊玉书动了。
周围站着的所有人听了敖景这暴言都脸上色变,樊玉书却是第一个动的。
在场没有任何人能看得清楚他的动作,包括梅逾星在内,只看见剑光一闪,敖景用来束发的鲛绡发带已经断作了两截,一头银发瀑布泻地般落下来,一同断掉的还有他额前的银链。
这小龙甚至来不及抬手去挡樊玉书的这一剑,胸口便多了一道伤口,皮肉翻卷,碎鳞飞溅,但未伤及筋骨,以他真龙的体格亦用不了多久便能愈合,对于这娇生惯养的北海太子却是重创,更是奇耻大辱。
樊玉书站在敖景背后,雪亮的追风剑已然出鞘,就放在这小龙的脖颈旁边,剑刃已经切进了他那一层层的龙鳞去。
敖景往下看去才意识到自己胸口被人劈开了一道伤口,变调的痛呼声中挟着又怕又气的怒吼:“你,你竟敢对本殿下手……!你真的敢!!”
“你敢对我师兄出言不逊,我为何不敢对你出手。”
樊玉书背着左手,右手执剑,语气依然平静,桃花眼里却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肃杀。
谁都知道,清敏子樊玉书现在正处在盛怒之中。
“我师兄就算有伤在身,想捏死你这条小泥鳅也用不了一合。”樊玉书微微侧头,午后的阳光照得他一张脸如金雕玉琢,“你信,还是不信?”
敖景的嘴唇哆嗦了半晌,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够了,玉书。”梅逾星声音淡淡地说了一句。
樊玉书冷哼一声撤了剑,追风之上竟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敖景捂着胸口委顿在地,只有一双黄金瞳还从披散的发间狠狠瞪出去:“……本殿乃堂堂北海太子,你敢这样对我,难道不怕本殿的父王怪罪下来吗?”
“上了玄阳峰,你便只是清仪上人梅逾星门下一不肖弟子而已,这峰上没有什么公子小姐,更没有什么太子公主。”樊玉书剑尖斜斜点着地面,又看向梅逾星,“如今看来,师兄,你便褫夺了他名字,封了他龙身,若不能真心改悔,便让他当一辈子的泥鳅罢。”
敖景已经浑身发抖,不知是吓得还是痛的,嘴却还硬着:“你,你敢!本殿的名字是,是水德星君亲赐,你们又有什么本事夺走本殿的名字!”
“这倒是个好主意。”梅逾星微微翘起了嘴角,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他左手抱着现出狐狸本相的凌抱瑜,抬起右手,指尖逼出一滴鲜血,就那么在虚空中以血作契,借灵力飞快地绘起了符篆。
那符篆极为复杂,百转千回,每一笔都勾勒出繁复的脉络,最后一笔落下后更显古朴晦涩,浮在梅逾星那玉竹般的指尖,闪着不祥的红光。
敖景便看到那苍白的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振聋发聩。
“于此褫夺白龙敖景之龙名,替以道名虚泽,封其龙相,化为泥中鳅鱼,镇于玄阳峰,其真心悔过之日方能解脱,否则,永囚至死。”
敖景终于感受到了恐惧,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不不,我不要做泥鳅,我——”
他话未说完,那道符篆便化作一道红光从梅逾星指尖打进他眉间,化作一道竖眼般的红纹,他额上龙角便越变越小,最终缩进了两边额角去,龙尾早已消失无踪,脸上颈上的淡蓝鳞片也缩小消散,双手的龙形也变回了原本那双晶莹白嫩还沾着血痕的人手。
如今瘫在地上的已经不是那个龙相的北海太子,而只是个除了发色容貌之外无甚特别的普通青年了。
樊玉书看着他冷笑一声:“师兄还是心软了,竟还给你留了个人形。”
梅逾星却没说旁的,只抬了抬下巴道:“现在告诉我,你叫什么?”
“本……本……本……”敖景还想嘴硬,本了半天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最后终于低下头,口中喃喃,“……虚泽。”
“不错。”梅逾星点一点头,“你又该称我什么?”
虚泽嘴唇翕动半天,低着头似乎是想骂又不敢骂,末了憋出来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师尊。”
“嗯,不错,有长进。”梅逾星点点头,“既然你叫了师尊,我亦收了束脩,你便待在我峰上好了。如今你是条公泥鳅,便住在听雨轩后院那池塘里得了,区区一条小泥鳅,又用不了多大的地方。”
虚泽闻言瞪大了烁金的眸子:“……我如今是人身!我要睡在榻上!我要住房子!淹在池塘里会要命的!”
“那你便变回你泥鳅本相,自然不会出问题。”梅逾星懒懒地阖着眼睛,竟然有了几分柳下舒的气质在脸上,“泥鳅若能淹死在水里,还可真是让我涨了见识。”
“……我宁愿一辈子都是人身也绝不会变成泥鳅!”虚泽气得想站起来冲过去,还没把自己撑起来就被胸口的伤痛到趴回地上,“我还有伤!你不能这么对我!”
“嗯,我峰上倒不是没有丹修,而且这丹修恐怕还和你有渊源。”梅逾星笑笑,“那便等他等下将你那点小伤治好,你且就滚去池子里趴着吧。何时知道自己今日之错,何时再与其他弟子一同住普通房间。”
虚泽咬了半天的牙,勉勉强强俯下身去,趴在地上道:“……弟子,弟子知错了。”
“你有错?”梅逾星瞥他一眼,“那错在何处?”
“不该,不该口出狂言,顶撞师尊……”
“继续。”
“……不该,不该对樊……对清敏师叔无礼,不该狂妄自大……”虚泽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却趴得更低了,变成泥鳅和认错服软,到底哪个更是奇耻大辱,他还是分得清的。
“你既知道,为何不真心悔改。”梅逾星半睁着眼睛觑他的脸,“你若是能真心悔改,现在就能恢复龙相,如今却没有,足以证明你认错并非真心。”
“我……弟子……弟子……”虚泽十根手指深深抓进地上泥土里,全身发着抖,不知是痛还是气,那颀长精瘦的腰背已然绷成了一张弓。
梅逾星还想磨上一阵这小龙的锐气,却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袖子,低头看去发现凌抱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回了人身,一双深紫色的圆眼睛正清泠泠地看着自己。
小女孩似乎有点怕这个模样的梅逾星,说起话来都有点怯怯的:“师尊,你就饶了尾巴哥哥吧,他都认错了。”
“尾巴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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