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声声,东院正房依旧灯火通明。
容因素色的里衣外仅披了一件石绿色外衫,此刻正伏案奋笔疾书。
距那日祁承懿带着那一摞书来寻她已过去四日,她却仅抄了不足一半,显然离那臭小子十日的要求还有不小的距离。
能完成这些,也已是容因走捷径之后的结果了。
跟了原主这么久,碧绡并非一点字都识不得,只是未曾有机会动笔写过。因此,容因特意挑出几本内容相对简单、用字较为常见的书让她帮了忙。
容因一点都不担心那臭小子会看出来,毕竟他是请她帮忙抄书,又不是罚她抄书。既然如此,她转而请旁人帮忙誊抄又有何不妥?
“啪嗒”。
一滴浓墨从笔端滑落,洁白的纸页上洇出一团漆黑。
握着的笔从手中滑落,容因随之伏在桌案上昏睡过去。
祁昼明回府时,早已月上中天。
府中寂静无声,安静得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走到外院书房门口,他却又忽然改了主意,转身穿过抄手游廊,向东院走去。
推开院门时,祁昼明微微一怔。
她房里的灯竟还亮着。
一打眼瞧见容因的模样,祁昼明哑然失笑。
她此刻的模样实在太过滑稽。
手中那支毛笔,笔尖恰好点在她的额头,从眉心到鼻骨,划出长长的一道墨迹,她却浑然不觉,反而睡得香甜。
而她原本白嫩的脸颊此刻正静静躺在墨汁洇出的那一片“滩涂”中,弄出一片狼狈的脏污,活像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
祁昼明忽然俯下身,从她面前捡起一册书。
是一本《龙文鞭影》,里面俱是辞章典故。
这不像是她会看的东西,倒像是祁承懿要学习的课业。
而容因左手边,堆放着一摞厚厚的纸,上面密密麻麻皆是她手抄的字,最上层那张,甚至连墨迹都还没有干透。
他拿起一部分细细翻看起来。
果然,上面所写的内容正是书上的内容。
祁昼明瞬间了然。
这些书大约皆是祁承懿令她抄的,只是不知道抄来何用。
看这大小,不像是要制成巾箱本,应当不是为作弊之用。
还是说,那小鬼确实只是单纯地想要折腾她一番?
又看了一眼容因沉静的睡颜,祁昼明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戳了戳容因的肩膀:“起来。”
她不能睡在这里,至少不能就这么睡,否则明日醒来身体酸痛事小,还极有可能受凉伤风。
听她的婢女说,这小丫头娇弱的很,这段时日接二连三地生病。
若是又病一场,还指不定成什么样子。
他将她娶回来,可不是为了让她隔三差五地养病的。
“唔嗯……”,她哼唧一声,变换了姿势,将脸扭向了另一侧,留给他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祁昼明未曾开口,她便又自顾自睡了过去。
“啧”,他不耐地蹙了蹙眉。
那臭小子可真会给他找麻烦。
长腿一迈,他绕到容因身后,大手扶住她的肩膀,微一用力,让她轻轻靠上了身后的椅背。
容因那张此刻略显滑稽的小脸顿时露出了全貌。
因方才她一番无意识的动作,此刻就连她原本白皙的那半边脸也没能幸免于难。
整张脸像在砚台里滚过一圈似的。
他蹲下身来,抬手捏了一下那张小花脸,手上微一用力,她便发出一声嘤咛。
“啪”一声脆响,祁昼明难以置信地看向容因。
这小丫头,正睡着竟还不忘给他一巴掌。
他又报复似地重重捏了一把她的脸。
指腹蹭上一点她脸上的黑墨。
他垂眸,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看着那片墨迹在指腹间晕开,眼底逸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站起身,一把将人捞起。
手中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轻,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想起碧绡前几日说的那些话,他神色复杂地低下头看她一眼。
真是笨呐。
怎么会有人像她这样,连怎么对自己好一些都不知道。
将人和衣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褥,他转过身,正准备离开。
一抬头,却忽然被一股力道拉扯住。
他身侧,容因于睡梦中下意识蹙起眉,微微挪动了一下。
原是她的一缕发丝勾住了他腰间的锦带。
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古怪。
他抬手去解她那缕发丝,却不想小姑娘睡梦中下意识寻找倚靠,身子不老实地挪动起来,半边小脸严实合缝地贴上了他的侧腰。
祁昼明浑身一僵。
耳后悄然爬上一点微红。
他微微侧身,试图留出一点缝隙。然而那缕发丝勾得太紧,他一动容因便哼唧出声。
小姑娘脸上的墨全都蹭在了他的衣衫上,几乎把脸都蹭干净了。
这还是其次。
更要命的是,不知她是什么臭毛病,睡着后并不老实,白嫩的脸颊在他腰间蹭了又蹭,似乎在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蹭得他腰间的软肉一阵酥痒。
祁昼明几乎是有些慌张地一把按住腰间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大手一推,将她推远。
下一刻,他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刃,手起刀落,一小截断发轻轻落入他掌心。
而后,他长腿一迈,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
第二日早晨容因是被碧绡从床榻上拽起来的。
她睡眼惺忪地看着眼前一脸笑眯眯地盯着她的碧绡,揉了揉眼,困惑地问:“怎么了?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夫人瞧瞧,如今是什么时辰了?”看着她这副略显娇憨的模样,碧绡的笑里竟隐约透着一点暧昧。
容因下意识转过目光,被窗棱间刺目的日光照得眯了眯眼。
“坏了”,她微怔一瞬,下一刻忽然惊叫一声,掀起被子踩上鞋就往外间跑去,“快快快,你快帮我拾掇拾掇。怎的也不叫我一声?晚了晚了,若是被祁昼明知道我今日没扎马步,还指不定怎么收拾我呢!”
“夫人”,看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碧绡哭笑不得,连忙追上去,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夫人,今日不用再练了!”
容因诧异回头:“嗯?”
碧绡笑,说:“大人今早特意来同我说,免了您这几日的罚,让您好好养好身子。”
“当真?”容因不信反问,“他能有那么好心?”
碧绡点点头,忽然问她:“夫人昨日是自己回床上睡的?怎的连衣裳都没脱?”
她这一问,倒是把容因问住了。
“是啊,我昨晚太困了,明明应当是趴在桌上睡过去的,怎么就到了床上?”
不光如此,今早起来时她连被子都是好好盖在身上的。
可这一切她都全无印象,这种感觉就像是宿醉醒来后脑子里断了片似的。
见她如此,碧绡瞬间了然,肯定了心底的猜测。
看向容因的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促狭的笑意。
今早她一直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大人为何忽然一大早来寻她,让她切莫再早早叫醒夫人,且还叮嘱她告诉夫人这几日都无需再领罚。
原来是昨夜他又来过东院了。
想来是见夫人抄书辛苦,心生不忍。
先前她总觉得像大人那般不好亲近的人,应当是不会体谅人的,因此日日为夫人担忧,怕她在大人那里受了委屈。
可今日一看,却并非全然如此。
她想,说不准,来日大人和夫人兴许还真能修成正果。
只是看夫人这副懵懂的模样,想来也是个尚未开窍的。
也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她才能等来那一日。
“夫人自己好好想想”,碧绡笑眯眯地看着她,“您昨晚无知无觉地就跑去了床榻上,今早大人又来告知我这几日停了你的罚。您觉得,还能是谁?”
“祁昼明?”容因脱口而出,说完后自己都是一脸诧异。
碧绡瞧着她的神情,既不点头,也不否认,但笑不语。
“不可能吧……”,证实了猜测,容因反倒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是那个煞神?
他可不像是个如此好心的人,前段时日她分明还被他吓得夜夜惊梦,寝食难安。
难不成短短几日,他就改了性?
*
容因先前答应祁承懿为他抄那些书,不光是想着要平息他因迟迟未能接宋嬷嬷回府而产生的怒火,更因她先前听闻祁太夫人的生辰正在这月,她想投其所好,便得勤学苦练。如此一来,替他抄书反倒成了一举两得。
自祁昼明免去了容因早起的“晨练”之后,她便争分夺秒,日日熬到深夜,第二日也不过比平日里晚起那半个时辰。
今夜又是如此。
碧绡替容因卸去钗环后又准备好她明日要穿的衣裳放在一旁,然后转身去收拾床铺、放下床幔,只待她一会儿停了笔便可直接去睡。
做完这些,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伏案在灯下的容因,眼中满是心疼。
她们姑娘何曾受过这种罪。
从前未出阁时,即便姑娘是庶女,不受老爷重视,姨娘性子又怯懦,不懂得替自己和姑娘钻营,可因她伶俐又孝顺,后来便得了老太太青眼,府里再也未曾有人敢慢待她。
姑娘自己又循规蹈矩,从不行差踏错半步,从来就没有受罚这一说。
可自从来了这祁府,就又是扎马步又是抄书的。
“夫人,快别抄了,明日再抄吧,仔细伤了眼。”碧绡轻叹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柔声劝道。
眼下已亥时过半,容因已在灯下抄了近两个时辰的书。
她眼底泛红,几乎一眼就能瞧见眼中的血丝,显然已是十分疲累。
若放在前几日,这个时辰她早已歇下了。
容因闻言,抬起头冲她笑笑:“你不必担心我。你快去睡吧,再写两页我便停笔,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在这儿瞌睡过去。”
这几日都是如此。
左右碧绡在这儿也只是看她写,且她第二日要比容因起得还早,故而容因便让她替自己收拾床榻后先回去歇下。
只是在碧绡眼里,容因似乎和祁承懿一般年纪,她总是不能彻底放下心来。一连好几日,她夜里都还会再过来看看,生怕容因在桌案上瞌睡过去着了凉,再次生病。
“夫人的话啊,我也就听听罢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