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暑日天色虽擦擦亮，但仍旧万籁俱寂，连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
宋玉禾觉得自己仿佛刚合眼不过弹指间，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昨夜残留的酒意和被强行吵醒的混沌感交织在一起，只觉得头痛欲裂。
“何事？”宋玉禾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不悦。
是吉云。
他的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为难与小心翼翼：“少爷，春桃姐姐传话说，少夫人有急事，请您即刻过去一趟。”
“……什么时辰？”
“啊，这会儿，才过寅时二刻。”
宋玉禾眉心狠狠一跳，可他强压下心头暴躁和倦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那副温润君子的假面糊回脸上：“知道了。”
当宋玉禾以最快速度整理好仪容，踏入金旃院子时，只见——
晨曦微露，院中那棵老石榴树下，金旃已是一身利落的火红色骑射服，青丝高束成马尾，正挽着一张雕花硬弓，身姿挺拔如松，对准远处的箭靶。
听到脚步声，金旃唇角勾起弧度。
她倏然一个利落的转身，弓弦瞬间拉满，寒光闪闪的箭镞竟直直对准了刚踏进院门的宋玉禾。
宋玉禾脚步猛地一滞。
电光火石间，根本不容他反应——
“咻——！”
一声锐响，那羽箭贴着他的鬓角疾驰而过，带起的劲风甚至撩起了他几根发丝。紧接着，身后传来“噗”的一声闷响。
宋玉禾惊魂未定地回头，只见那支白羽箭精准地洞穿了一颗饱满欲坠的红石榴，汁液正顺着箭杆缓缓滴落。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残存的睡意和起床气瞬间被一只箭吓飞到了九霄云外。
宋玉禾震震回头，只见金旃已然收了弓，随意地拄在地上，正扬着下巴看他。
“如何？”她眸子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声音清亮，不掩挑衅的说道，“现下，可醒了？”
金旃那百步穿杨的箭术早已在东京出了名——十一岁那年，金旃女扮男装，借了兄长的名帖，混进那武将子弟的练武场。偏生不巧，正撞上南宫家那位心高气傲的次子南宫羽，二人言语不合，争执起来。四周围观的子弟纷纷起哄，二人便约定以箭术论高下。
恰逢尚未辞官的上柱国伍公路过。这位名重一时的辅国老臣后来与人谈起此事——
南宫家小公子手持镶金宝雕弓，先射靶心，那紫衣少年便一箭将其箭镞从中劈作两半；又射风中铜钱，少年轻挽长弓，箭穿钱孔却不伤分毫。
有人故意指向天上孤雁刁难，少年却从容垂弓，含笑答道：“我瞧此雁左翅有伤，我若射中，也是胜之不武。何况，比试归比试，伤及无辜性命做甚么？作孽吗？”
伍公惊艳不已，命随从请那少年上前问话。
谁知那紫衣少年远远望见车驾中须发花白的老者，也不问来人身份，只轻嗤一声：“老不修哪儿的胆，竟敢招惹小爷——告诉你家老勋贵，擦亮那双招子，可别胡乱招人，不然，仔细小爷我的箭！”
说罢扬鞭策马，径自离去。
此事传为笑谈。金归鸿得知后，当即押着这闯祸的皮猴子登门谢罪，方才晓得她竟将伍公错认成某个豢养娈童的劣迹老将。
伍公却不生气，只是抚掌赞叹：“金将军教女有方，实乃国之幸事。”随后也处罚了那个老将。
自此，虽是一桩笑谈，可忠武侯嫡女那手神射的技艺，却是无人再敢质疑。
此时的宋玉禾，也是唯恐她再射出一箭吓得他魂不附体，连续深吸了好几口气，咽下这气恼，才缓步走近，声音沙哑：“这一大早的，夫人到底是在做什么？”
金旃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咬牙切齿，反而又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松弦，动作行云流水。
咻——箭矢离弦，正中靶心，尾羽颤动。
她慢悠悠地转过身，挑眉笑道：“我在做什么？这还不明显吗？自然是为了勤练武艺，强身健体。毕竟，按照夫君谋划，日后一路北上，山高水远，路途艰险，为了护佑夫君周全，我可是计划好了要日日勤勉不辍呢。”
宋玉禾看着她那副“我全都是为了你”的认真模样，再想到刚才那支擦着头皮飞过的冷箭，只觉得额角抽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的想吐。
他扶额，闭眼，内心哀嚎——可真是天赐的冤孽！
春桃正在此时进了院子，对着两位主子行礼，说道：“少夫人，车已备好了。”
金旃对着宋玉禾嫣然一笑：“好了。你也该出发了。”
出发？寅时二刻还能去哪儿？
他按捺住性子，语气尽可能平稳：“到底所为何事？”
金旃一脸理所当然的温婉笑意：“南街李记糕饼铺子的蜜渍樱桃玉露团，每日只出炉五十匣，去晚了可就抢不到啦。”
宋玉禾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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