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月疑心自己看错了,再一眼迎上去确认,却见那双眼睛眸光一敛,转开了视线,旋即伞随人动,他向前大步去了,身后的人就呼啦啦地全跟着他走动起来。
孟老夫人路过她身边时,十分嫌恶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接着便追上去了,倒是二姨母崔簪碧落了几步,没跟着人走,反而在她的眼跟前儿停住了。
“你们这些丫头都干什么吃的?眼睁睁瞧着三姑娘淋雨?还不快些撑把伞来?”
崔簪碧一边儿斥着路边三两站着的闷头丫鬟,一边儿饶有兴致地交握着手,把自家这外甥女,从头看到脚。
老话儿怎么说的?西施脸上搽花粉,真是美上加美。裴芝月的好看可是一点儿也不掺假,她爹的眉眼,她娘的脸型,再加上细的像婴儿脸蛋儿似的皮肤,就算穿身儿破烂儿都好看。
所以今夜家里来了贵客,这孩子就在纱料里套了一件儿棉袄,可恨的是,这身儿打扮分明显得厚重臃肿,可一看到她的这张小而粉白清透的脸,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就不自觉生出了怎么这么好看的念头。
有些笨拙的可爱。
崔簪碧决定哄哄她。
“……姨母心疼你,教你个女儿家高嫁的巧宗,听不听?”
芝月给她捧场,眨巴两下大眼睛,装出了好奇的神色。
崔簪碧就拉着她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进了花园门前的小亭坐下了。
她谆谆善诱,语气亲善,不知情的看了,还以为是慈祥的长辈同小辈谈心。
“你也知道,京师的高门千金多如牛毛,像样子的男人却少见,姨母听说啊,有些养了宝贝女儿的人家,从上开蒙学堂时就开始挑姑爷了。也是你时运高,咱家从今儿起要走大运,你若是个有大志向的,就该攀高枝儿去——姨母就在下头托着你。”
孟老夫人说了,她对自家这外甥女另有安排,崔簪碧自然心里不服,今日既撞见了,她就想哄着自家这外甥女自己往前冲,若是侥幸入了那活剐星的眼,夫君出来的事岂不是更好说了?
芝月听的十分认真,乖巧地点了点头,“二姨母,方才那个人是——”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大官儿!”崔簪碧听见外甥女这般问,显是鱼儿上了钩,心里不免有种诡计得逞的得意,“你也看见了,相貌身高,权势地位,哪方面拉出来,都称得上人间极品。最妙的是什么?这人身上啊,可没有一丝儿京师男人们的土气。一时去吃酒,你可别犯傻,把笼里头这件儿袄子换了去,又不是四九六九的寒冬,没得叫人笑话,咱家没人管教孩子的四时穿衣。”
芝月又乖巧地点了点头,神情略显天真地说道:“既有这样的好事,可不能少了大姐姐和二姐姐,二姨母,我现在就去邀姐姐们。”
她说着话,动作飞快地站起身,就往亭外走,直把崔簪碧吓得一个箭步追出去,拽住了芝月的手臂。
“你大姐二姐拌了几句嘴,都躲在屋子里生闲气,你可别去触霉头!你二姐姐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仔细又和你吵起来。”
芝月装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又说去寻四妹妹,“四妹妹总闲着吧?她年纪虽然小,但先出来历练历练,说不得能有意外之喜呢!”
崔簪碧的脸就沉了下来,一把甩开了芝月的手。
“裴芝月,你跟我在这儿逗闷子呢?姨母心里哪儿疼你扎哪儿,你娘从前说你随他家心眼儿多,我那时还为你说话,今日算到觉得你娘说的对。”
“二姨母怎么还恼了?四妹妹叫姨母心疼了?”芝月一脸的懵懂无知,叹了一口气,“养儿一百岁,长忧虑九十九,我娘从前总说我不长脑子,今日姨母又说母亲觉得我心眼多,可见我有了长进,母亲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欣慰吧。”
这几句话说崔簪碧生气不是,发作也不是,她想着那镇抚使方才游园时一言不发,只一味地看景物建筑,说不定连自家送的银子都不收,届时说不得要着落在裴芝月身上。
她勉强挤出一声笑来,说了好几声好,“你快去将衣裳换了,一会儿你外祖母着人来传你,就高高兴兴地来吃酒。”
“那姐姐们去不去?”芝月接口又追着问,直把崔簪碧恨的牙痒痒,勉强按下气来,敷衍了她两句,逃也似的走了。
眼见着二姨母逃荒似的走出了园子,见不着人影了,芝月捶着石桌笑了起来,玉李更是指着崔簪碧去的方向笑的肚子疼。
“奴婢这是第一次看二姑奶奶这么狼狈,生怕姑娘在追上去叨叨她。”
芝月也笑,“她既把我当傻子哄,我可不能扫人兴致。”
“那还换不换衣裳?”玉李去搀芝月起身,挽着姑娘的臂弯说话,“这一身儿确实夸张了些,像是要过寒冬似的。”
“就不换,气死她们。你想想我不换她们能怎么我?打一顿?骂一顿?我头上的伤还在呢!顶天了不就是把我送出去做妾呗。”
玉李就顺着姑娘的话,想到了方才那位伞下人。
“那人就是北镇抚司的镇抚使?瞧着阴阴沉沉怪吓人的。不过奴婢刚看了一眼,他的确有一张好看的脸。”
芝月想到那一点儿几不可见的笑,不免认同了玉李的话。
“好看的色魔也是色魔,更何况我绝不做妾。”
玉李点点头,极其认同,芝月又拍了拍她的手,问道:“你想想我们到京城干嘛来了?”
“……要饭来了?”玉李胡诌了一句,惹来自家姑娘的一巴掌,笑着躲了。
“偷银子,偷金子,偷首饰细软,带着莲姑远走高飞。”芝月小声说着,“今夜摸一摸外祖母的用意,若真是铁了心把我送出去给人做妾,咱们就得做好逃走的准备。”
“奴婢好说,不夹带,西小门找个由头就能出去,就是姑娘你出去费劲些,若是定下来时辰,奴婢就和奴婢娘在墙外头接应姑娘,先在灯市口藏几日,风声过了就出城。”
芝月听着、想着,点头说是,“就是可惜了这些金银细软,都是我娘这么多年攒下来的。”
“谁说不是呢,光那几坛银子,都是从大姑奶奶从前的院子里搬出来的,若是真逃走的话,只能全舍了。”
主仆两个说着话就回自家小院了,这时候雨丝又绵密了些,空气湿冷湿冷的,孟老夫人察觉到了冷气儿,就忙着叫人在花厅里摆香兽香笼,热气一上来,花厅里就有些暖意。
她往前面的书房看了一眼,那边的窗子还关着,那位年轻的镇抚使在其间休息,落更一过,花厅里一开席,就请他过来。
说来也奇怪,这位镇抚使大驾光临,竟饶有兴致地逛起了崔家园子,各处建筑都瞧了,又说要到诏狱修缮的围墙看看去。
孟老夫人生怕人知道,这临街的僻静小院是正经姑娘的居所,这便找了个理由推脱了,只从小院外匆匆而过,不成想叫镇抚使的下属瞧出了点什么,才使得方才遇见裴芝月时,问了那一嘴。
仆妇们在花厅里摆上了一圈冷盘,灶上的热菜也准备好了,她在花厅门口站着,盘算着叫不叫老三裴芝来伺候。
方才在花院子外面撞见了,那丫头作死似的,竟然在纱料的衣衫里头笼棉袄,那穿搭简直叫孟老夫人眼前一黑,底下的人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芝月叫来服侍。一来罗阁老那里先看中的是老四殷连霏,芝月这里还能糊弄的过去,二来若这位镇抚使真看中了芝月,依着这位镇抚使的权势,想来罗阁老是不会与他相争的。
这位沈缇帅站在哪里,哪里就凝结了一层冰,冷冷清清,干干净净的,像站在雪地里的一棵松柏,苍翠冷冽。
不过依照孟老夫人几十年的经验,,这种特质让其人显得阴沉狠戾,芝月这样的闺阁女儿,纵然有一百万个心眼子,也拿捏不住他。
所以,与其送到罗阁老那里,倒不如和沈缇帅结个亲,成婚是万万够不上的,做个小妾难道还不够吗?
她打定了主意,就吩咐人去请,“请四姑娘来花厅服侍。还有,那身儿棉袄叫她换下来!”
崔家上下忙忙碌碌的,等一切都准备停当时,花厅也快要开席了,崔家长孙崔檀之在书房外规规矩矩地坐着,见北镇抚司的千户常小山过来,赶忙起了身,笑着说道:“千户大人,花厅就要开席,有劳大人相请缇帅移步花厅。”
常小山道了一声好,推门而入,见缇帅正凭窗而站,视线落在花厅侧面排着的六只酒坛子上。
“……卑职落了一步,又往那小院里巡查,院子里晒着女儿家的衣裳,还挂了架秋千。窗子开着,里面的桌上摆了鹅颈花瓶,宣纸毛笔,屏风上搭了件儿茄花紫的上杉,高几上还有燃了一半儿的蜡烛,显是个女儿家的住处。”
沈墀点头,招手叫他过来,常小山走到窗前,顺着缇帅的视线往花厅侧面看,只见一个女儿家站在陶土坛子旁,打开了坛子盖,探头去看坛子里的东西,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像是在数数?
常小山脱口而出,“是才见过的,崔家三小姐。”
他记得那颗杏黄的菜,不算太冷的天儿,这位四小姐却穿的里三层外三层,这会儿她依然没换衣裳,远远地看过去,她侧脸的弧线很柔润,像朵低着头的花。
沈墀嗯了一声,“这几个陶土坛子,她来看了三次。”每次离开的时候,都很依依不舍。
“坛子里装的是银子,卑职粗略估算了一下,大约一坛能有四五十个银锭子。崔家倒是下了血本。”常小山的视线还落在那个依依不舍的崔家三小姐,见她起身了,这才回过头来继续说道,“这些银子,收不收。”
沈墀不置可否,从窗外转开了视线。
常小山跟随沈墀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也知道他的秉性:陛下曾说缇帅是纯臣,是至亲,身处官场,执掌诏狱,又是陛下的耳目,送上门来的金银、房产地产、女人,数不胜数,缇帅别说收了,连见都不见。
而想要结交缇帅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他也从未见过缇帅与之结交。
今夜的宴席,常小山正欲出门赴宴,沈帅却临时叫住了他,要一同前来,委实叫常小山惊诧不已。
转念一想,许是因为纺娘案牵连颇广,故而亲自摸一摸案情,可纺娘案牵扯了许多人,也没见缇帅亲自上门啊?
常小山百思不得其解,见缇帅已推门而出,这便跟了上去。
外书房与花厅离的很近,崔檀之在前方引路,他绞尽脑汁想说几句,哪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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