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云淡风轻,仿佛这不是一件大事,不该对她造成困扰。
如约还是不放心,“你和我说实话,能不能抽身,能不能保全自己?我不能看着你送命,如果这事会危及你,那就由它发生,朝廷既然要削藩,就该作万全的准备。”
杨稳说是,“也许咱们的筹谋,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藩王们能获胜也就罢了,要是被平定,我的下场只会更凄惨。你这时候同他说清,算是给了我一个活命的机会。所以坦诚告诉他,这样既能成全你们的情义,也能保住我的性命。”
他真的事事为她着想,甚至是涉险,也要先让她安心。
如约惨然望着他,“这是你的心里话吗?杨稳,你没有骗我吧?”
他说没有,“全是我的心里话。我问你,照着你的预测,藩王们这回起事,能成功吗?”
她犹豫了,良久摇头,因为知道很难。
杨稳抿唇笑了笑,“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我们想让这把火烧起来,不过是为了泄私愤。换个人做皇帝,我们的仇就算报了吗?早前我想劝你,但你那时候执拗,我知道没法子让你回头。你既然要往前走,横竖我孑然一身,陪着你就是了。眼下你转过弯来了,我也觉得没什么懊悔,如果没有你,我大概会自暴自弃,这会儿还在掖庭当小火者,进不了司礼监,也当不成秉笔。”
她还是很彷徨,蹙眉问:“你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要是就此功亏一篑,你甘心吗?”
他失笑,“有什么不甘心?我没有当官的瘾儿,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而已。”
如约到底说不出话来了,半晌才道:“多谢你。我本以为你会怪我半途而废,怪我和仇人纠缠不清……”
杨稳摇了摇头,“因缘际会,谁又说得准。你们这阵子闹得沸沸扬扬,我在司礼监都听说了。想必他对你是真心的,知道了你的身世,也没有改变心意。我不会说他是好人,但只要你愿意和他在一起,日子过得比先前舒心,那就照着自己的心意行事。至于仇,你已经报过了,往后为自己而活吧,你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不该毁在牛角尖里。”
背负了五年的担子,终于在他的宽解下释然了。紧绷的肩背倏地放松,她颔首道:“你说得对,何必自苦。我来前拿不定主意
唯恐擅作主张会害了你眼下议准了那我就照着商量好的去办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妥绝不让他牵连你。“
杨稳含笑说好把她送出内阁大院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牵连不牵连的他并不担心自己的一辈子早就毁了如今只是个净了身的太监活着和死了没有多大分别。在他看来只要她好好的就是最好的安排。杨家尚且还有人活着而许家真的只剩她一个了。
那厢如约返回永寿宫守在门上的汪轸见她回来忙上前回禀:“夫人万岁爷已经过延春阁了您的物件也全搬走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如约道好从螽斯门进西二长街经过咸熙门的时候顿住了步子想了想还是顺道拐进咸福宫给太后磕了个头。
她是有礼有节的人虽然和皇帝那些出格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但太后也并不当真怪罪她。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那份拧劲儿那份死心眼儿再加上猖狂霸道谁能做得了他的主!他要女人要当着内外命妇扛人大家也只有巴巴儿看着谁还敢阻止他?
那天众人臊眉耷眼只有金贵妃兴致勃勃满脸写着高兴悄悄和身边的宫人说:“嘿成事儿了!”
太后看见她脑仁儿都炸开了皇后不问事问事的又是这么个主儿这大邺后宫简直乱了套。横竖事到如今木已成舟把人留住也好将来晋个位不比金氏有体统?太后不是个守旧的人当天就想明白了算了抢了就抢了
“往后可要消停。”这是太后唯一的要求“你们这么折腾脸都丢到门头沟了还不知道外头怎么笑话呢。”
如约说是“太后老祖宗都是我的不是是我引得皇上那样您狠狠责罚我吧。”
太后一哂“是你引得他那样儿我可不信。我自己生的儿子自己不知道?自小争强好胜就是个驴托生的他要是不情愿谁能撺掇得了他!”一面吩咐楚嬷嬷。“把人搀起来吧。余家那头不是事儿做得他家媳妇也做得我家媳妇么。余大人是什么时候过身的?我瞧满了三个月就把孝脱了早早儿定下名分好歹讲个章程。”
太后一递一声说着话里没有苛责如约听出来
了,皇帝在西海子受伤的事儿,太后到现在都不知道。所以她愿意接受自己,并不因他们的荒唐而震怒,可内情一旦败露,那就不好说了。母子终究是母子,别怀疑到了紧要关头,太后不会向着自己的儿子。
如约呢,始终是讨人喜欢的性格,乖顺道:“过阵子就是寒衣节了,老祖宗这头有什么吩咐,只管分派我吧,我跟着楚嬷嬷一块儿预备,多个人多个帮手,楚嬷嬷也好轻省些。”
太后先前不止一回让她做过攸宁的烧化用品,这会儿她都跟了皇帝了,还能像以前一样吗?可思来想去,又舍不下她的好手艺,便模棱两可地敲缸沿,“如今再支使你,恐怕皇帝不答应。”
如约笑着说哪儿能,“我孝敬老祖宗,万岁爷也管不着呀。我近来闲着,无事可做,老祖宗分派我些活计,也好让我打发时间。”
其实亲近不为讨好,她有她的用意,太后是这宫里的老人儿,没有谁比她知道的内情更多。自己愿意相信皇帝,也能体谅他的苦衷,但她必须从另一个知情者口中证实,只有确认一切无误,她才能心安理得地留下。
所以她的针线活计又成了打通关卡的牙牌,寒衣节是给死去的亲人烧化衣裳的日子,不光是小宁王,还有太子、先帝,每一个都等着阳世间的至亲给他们送寒衣。
太后见她心境没什么变化,还是十分满意的,“你没因着水涨船高而骄纵,这点很好。该预备的,实则已经差不多了,这也没多少日子了,就差些通禀文书。再者,给先帝预备的衣裳,还没写上谥号,等你哪天得闲了,一块儿来张罗张罗,就图个热闹吧。”
如约说是,“老祖宗,我回禀了万岁爷,搬到后头延春阁去了。那地方离您近,万一您有什么示下,我好立时承办。”
太后一笑,“难为你细心,不过这会儿不像早前了,别拿自己当小宫女儿似的。唉,皇帝办事出格,但把你弄进宫来倒是好事儿。他后宫那些人,没有一个称我的心意,反倒是你,还能好好说上两句话。”
“这是太后老祖宗抬举我。”她抿着笑在边上侍奉,陪着太后用了一盏茶,才从咸福宫退出来。
结果刚进西花园,远远就看见皇帝站在廊庑上,穿一身宝蓝底紫金行龙的常服,负着手,颇有睥睨天下的气度。看见她走来,那肃然的
眉目浅浅浮上了笑意,“怎么去了那么久?我一个人站在这里,身上都生寒了。
边上的汪轸缩了缩脖子,心道怎么是一个人呢,自己不也是人吗。不过哪儿敢和万岁爷叫板,赶紧上前,解下了如约身上的斗篷。
“我上南边逛逛,回来路过咸福宫,进去向太后请了个安。她说着,恬淡地笑了笑,“自打重阳那天后,我就没再见过太后,一直没为那事儿作交代。我想着,躲避不是办法,干脆去陪个罪,太后要是有气,朝我撒了就完了。
皇帝悬起了心,“太后朝你发火了?
如约说没有,“太后体恤,说有错也是你的错,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做得了你的主。
皇帝这才露出笑脸,“还是太后知道我,向来只有我强求别人,没有别人强求我的。
她垂眼打量他的手,原来今天已经把纱布拆了,忙上前查看。伤口是新鲜的,虽然不流血了,但模样狰狞,引得心头一阵哆嗦。
“还疼么?她又轻抚他的后背,“这里好些了么?
他说好多了,“只是经不得动作,要抬手握笔,还有些艰难。边说边牵了她的手,返回延春阁内。
进门四下看,好大的厅堂,都已经布置妥帖了。仙人撒花的落地罩后,悬着金丝绒的帷幔,温暖厚重的颜色,给这秋日平添了几分温暖。
皇帝指指西边的偏殿,告诉她:“我叫人预备了两间书房,一间你的,一间我的。只要把门打开,抬眼就能看见对面,这样我务政的时候就不怕寂寞了。
如约爱泼他冷水,“时候长了,你就想着要把门关起来了。天天看见那张脸,有什么趣儿。说着拉他到圈椅里坐下,定了定神道,“我有桩事要告诉你,你先答应我不动怒,听我慢慢地说。
皇帝见她神色肃穆,其实也料准了她要说什么。有些事对他来说虽不算事,但正经能从她口中揭露,那就是另一种情感的递进了。
他也正了神色,仰头望着她道:“你说,我听着呢。
毕竟不是小事,她得好好地琢磨清条理,这才道:“我今儿去了内阁大院,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去见杨稳,杨稳的身世不是秘密,我和他的交情,你也心知肚明。朝廷要削藩,湘王及彰王要谋反,私下集结京城内外的
兵力,打算逼宫,把你拱下皇帝的宝座。你最好是尽早防备,也或者你早就有了防备,我的提醒,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他浓眉微蹙,仔细打量她两眼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咬牙道:“我参与其中了,我也像他们一样,想让你尝尝被人击垮的滋味。”
他听罢,凉凉哂笑了声,“你和他们结盟,实在是高看他们了。湘王和彰王都不成气候,你还漏了两个,兖王和南苑王。”
她顿时哑口无言,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好在今儿自己主动对他说了,否则杨稳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皇帝对她的反应不意外,两手散漫地抚摩着圈椅的扶手,曼声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有的人擅权谋,会用兵,有的人却只会享清福、生儿子。他们伺机而动,不过是给我一个名正言顺铲除他们的机会而已。我不怕他们起事,反倒怕他们蛰伏,让我不好放开手脚削藩。所以他们缺粮草,我给他们预备粮草,他们缺武器,我给他们预备武器。然后我只要张开网子,等他们自投罗网,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无话可说,那些言官们也就不能朝我喷唾沫星子了。”
这个内情让她大吃一惊,“这么说来,南苑王出钱襄助是受了皇命,你们是一伙的?”
皇帝说是啊,“否则他们哪有这么大的决心兴兵,我只是送他们一程而已。至于南苑王……”他眯着眼,望向门外日渐凋零的秋景,喃喃道,“金陵太过富庶,不可不防。我在想,究竟要不要趁着这次机会,干脆一举把南苑收入囊中。”
然而大邺共有八王,一气儿灭了四个,恐怕动静太大。宇文家掌管南地多年,根基深,轻易不好拔除。如果这次引他们入局又顺势嫁祸,激得云贵也起了反意,到时候朝廷鞭长莫及,也是一桩麻烦事。
算了,削藩的事儿急不得,不能一口吞一个饼子。把要冒头的掐了,剩下的给足了下马威,这三五年里,是不敢大喘气儿了。
转回头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笑着问:“怎么了?又在发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