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被她关心,我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疼,闯进漫天箭雨时被划破的皮肤,摔在地上时被磕碰的后背,甚至是被她受伤折腾得不行的心脏,都疼得让人难以忍受。
我想将脑袋埋在她的怀里,却又不想在德拉尔学长面前这样,只能盯着她,死死地忍耐眼眶里翻滚的泪水。
不过半天,我就好想她。
莱伊露出拿我没办法的表情,是她在家里常常露出的那种。她撑起身体,吓得我连忙扶住,而冰凉的手牵起起我的手腕,放到她腰后。我顺着她的动作,将她抱住,莱伊便将我的脸搁在肩头。
她怜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傻小孩。」
熟悉的茉莉花香像从前的每个日夜,跨过学院、阁楼、朋友、革依鲁森……无数无数曾代表着离她而去的时空,温柔而坚定地重新裹住我。
好像在说无论我去哪,都可以回到茉莉花的地方来。
但她根本不知道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不敢放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往她空荡荡的身体里注入魔力。
我忍不住埋怨她。
又是抱着赴死的决心闯进箭雨,又是和太族长对着干,最后还被关进了精灵族的牢里。我不是恐惧自己会死,我是恐惧她会死。她死在我的眼前,这违背了我的生命本源,仿佛濒死的不是她,而是摧毁了构成我的一切。
但只需她的一瞬怜惜,便可击破我的无数怨言,在她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脑浆乱成一团,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才开始后知后觉地觉得丢人。
我胡乱地擦擦眼泪,坐起身来。她已经醒了,我应该要平复心情,不要再被牵动,但血镯仍是疯狂闪烁。
它反映的是我的内心,难道我仍然有什么无法释怀的事吗?就连自己也不清楚。
这种感觉格外久违。
在这一年里,我所学会的情绪大多数都是有所缘由,但还有极少数是像现在这样,不明缘由,只是情绪。
「怎么了?」
莱伊抚摸着我的脸,我和她又一次回到从前的相处状态中,我将掌心覆上她的手背,问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这种感情毫无疑问由莱伊而起,问她是最快的方法。
我原以为莱伊会像以前那样无所不言,她却突兀地陷入了沉默,掌心里的手变得僵硬。
「你……」回忆倒带,从返乡人再到太族长,从精灵故乡再到学院,我好像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在她右手温度褪去的三分钟里,我想了起来,「我为什么没有了痛觉?」
这该问她吗?或许是我的体质原因?毕竟平心而论,我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从以前到以后,都没有任何样本可以参考。
但也正是体质原因,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我问:「是你做的吗?」
我猛地攥住她的手,那只察觉到危险的手下意识便想撤离。在被拽住的同时,莱伊的眼睛也下意识抬起,和我视线相撞。她的呼吸只是剧烈地颤抖了一刹那,便立刻被我捕捉,我们离得太近,没有任何秘密可以在这种距离下隐藏。
这种距离感令我兴奋不已。
「你有事在瞒着我,是吗?」那双太阳光的眼睛露出无法承受的情绪,胡乱地飘着,不敢和我对视,但这只会令我进一步确信,「和我说实话,莱伊。」
「没有……」她死死地盯着我的领口,好像那里有什么值得她仔细关注的东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才不能打消我的疑虑。
「我希望你告诉我……莱伊,」那只颤抖的手被我强硬地拽着,像刚刚那样贴在脸上,我放柔了五官,耷拉着眉眼,柔软地说,「求你了……」
我从来没和她说过这种话。
时间沉静的一秒、两秒,我掌心的手掌微微颤抖,她的头越来越低。
她突然皱紧五官,倒吸一口凉气,好半晌,才缓缓地吐出来,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对你施了诅咒。」
「什么?」
我有些没听懂。虽说莱伊有「缄默之冰」、「冰之魔女」之类的外号,但这只是对大魔法使的叫法,并不是说她就是绘本中的魔女,也自然没有给别人下诅咒的能力。
但现在她告诉我,我被魔女施了诅咒。
「什么诅咒?」我轻声问她。
「失去痛觉……由我承受。」
闷闷的声音从肩头响起,听到的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叫由她承受,痛觉也能让别人承担,这是黑魔法……但此时,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问句:为什么?
「我不放心,我不放心你去学院,所以在离家的前一夜施展了这个魔法。」
我说不出话。
在来到达琉西斯之前,我就意识到她对我过分担心,又是给木茉莉又是千叮咛万嘱咐,每次出事都有她兜底,我也不相信单纯只是路过。
但我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如果有人问我,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分走痛觉好,还是被监视一举一动好,现在的我必然会选择后者。她没有监视我行动,却在监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在失去疼痛的这些日子里,我发现疼痛比我想象中能表达出更多的东西。
我已经没办法承担她的守护。
「团体战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你和刚才一样,突然变得很痛很痛吗?」
我没办法,只能问这个。
她迟疑地抬起身体,伸出手慢慢抚摸我的头发,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知道,一定痛得要死了。
或许我该痛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不信任我,为什么要抢走我本该承担的东西,但最后,从我嘴巴里溢出来的只有一句极轻的承诺。
「我不会再受伤了。」
我知道,这是一定会被打破的承诺。
在关进树牢的第二天,我们便回到了驻扎地,德拉尔学长与莱伊约定,不会把我们之间的关系说话出去,便让他走了。驻扎地几乎全都被毁了,但它们本来就是由魔法所建,现在修复也轻而易举。时至黄昏,夕阳照在木楼上,崭新的楼在此时显得有些冷淡。
登上楼层,莱伊回到她的房间静养,我和德拉尔学长在吃完饭后便来到了辛勒的房间。在房门外也能听见乒呤哐啷的动静,他果然在整理什么东西。通常他都是高兴地整理着自己的珍藏,但现在的表情却冷酷非常,甚至令人觉得有些残暴。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辛勒。
「卡沃伊!德拉尔!」见到我们,辛勒瞬间喜笑颜开,赤脚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动,把我拎着上下左右仔细看了一番,直到我把他推搡远了,他才放下心来,转头把刚刚收好的东西重新放回去。
「这都第二天了,我还怕你们出什么意外,打算去找太族长问问。没事就好!」
「这些是什么?」
我凑近他的包裹,才发现里面是一些瓶瓶罐罐,有些是满的,有些已经用了一半。
「一些魔药。」辛勒轻描淡写把这些东西全都放回去,并没有往下继续说。
「怎么不去休息?难道那个树牢还是什么豪华住所?」
「那还是满吓人的,笼子挂在树上,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绿叶,晃晃悠悠感觉就要掉下去了。」
「噫,真是恶趣味。」辛勒嫌弃地说。
「但幸亏是去坐了一趟牢,我们有了线索。」
德拉尔学长示意我把东西拿出来,只有半个指节的黑色种子,躺在手心里毫不起眼。
「怎么是这个!」辛勒讶异地接过,边说边走到窗边,将它举高,光线照在种子上,竟透了出来,在地上映出彩虹的颜色,「当时太族长为难我,让我去找他朋友要的东西,就是这个种子。」
辛勒将种子重新放回我的手里,拧着眉头。
「可是这个没用,上次他也没给我好脸色。」
「他说得信誓旦旦,我们也没有更合适的线索,不妨一试呢?」德拉尔学长笑道,「更何况,比起太族长之后再察觉到逃狱,不如我们先去找他。」
德拉尔学长在程度上一向很有把握。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第二日,我们还是来到了太族长的房间。
「你们怎么出来了!」
果不其然,他一见我们就瞪着眼睛,招来魔杖,要把我们再打出去。
「等、等下!是返乡人放我们出来的!」
仿佛摁下暂停键,太长老动作僵硬地收回魔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返乡人?」
「就是一个也被关在牢里的天使,性格有点奇怪。」
「什么叫关在牢里!」太族长睁大了眼,「他在牢里?」
不清楚太族长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们谨慎地点点头。他的眉头从愤怒地挑高慢慢变得低垂,嘴唇微微张开,片刻后才溜出一声轻浅的叹息。
似是缅怀故人,又似困惑不已。
「他怎么说的?」
「他说,为了找东西,在精灵族借住了一段时间,但没找到想找的东西,所以这就要走了。」
「已经走了?」
「是。他要我们把这个转交给你。」
「他在精灵族,我怎么不知道?」太族长的眉头又拧紧。
能透出彩虹颜色的花种,再次被放在太族长的手掌上。
太族长此时的脸色是我见过最难看的一次,花种几乎要被他颤抖的手掌震掉。
「原来是……」
后半句被他的嘟嘟囔囔掩住,听不清说些什么,但那些声音里既有抱怨又有好笑。
他急躁地在房间里绕着圈,将地板踩得嘎吱作响,从返乡人的名字到现任族长,他咬牙切齿地念过无数个名字,甚至好像听见了奥德和伊辛兰。我们都没有作声,安静地等待这个老人从回忆中挣脱。
直到他第三次来到他的小花园前,在那株最艳丽的彩虹色花朵前停下,他才停止了那种走马灯般的念叨,却比之前更像一个老人。
「是之前说的熟人吗?」
太族长低头继续轻抚花瓣,它像呼吸般微微起伏。
「说什么借住,都住了两百年了。」
或许那是长生种,生命久远到两百年也只是弹指一瞬间。
他从柜子里翻出木盒,将种子收回去,随后又在翻箱倒柜。他桌子旁边有一个大柜子,柜子上的许多小抽屉都被他一个个翻出来过,但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些,他一边翻抽屉,一边头也不回地对我们说。
「你们以后不用来了。」
「为什么?」辛勒不满地上前,「之前也是,我明明都拿到花种了,却不给我花。」
「我只是说有了有可能。」
「堂堂精灵族长就这样糊弄人啊!」
「孩子,你讲点道理,」太族长放下手头的翻找,弯着腰,将头转向辛勒,「我不是族长,你也不是人。」
辛勒辩不过这些咬文嚼字的说法,他和古斯塔乌的争论也常常因此落败。被太族长以这样耍赖的口吻挑刺,却想不到反驳的话,他气得牙痒痒。
说实在的,我从没想过太族长会有这样一面,和辛勒吵着没有意义的架,但谁也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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