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杀鬼的第五年,斩杀记不清第几只鬼后。
途经狭雾山附近,久疏问候的伊势柊真决定顺路去看望师傅,路上穿过某条长长的田埂时听到有农户谈论今夕是何年。
很奇妙的感受。
他见证了时代更迭,历史已经迈入大正时期了。
鳞泷师傅隐居的深山倒是风景如旧,山路上遍布各种考验欲拜师者的“陷阱”,伊势柊真想当初自己通过这一关,可是废了不少功夫。
在拜访师傅前,伊势柊真意外在自己曾千百万次挥剑的地方,偶遇了另一个陌生的身影,在对着一块硕大的圆石做无用功。
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不由驻足。
原本无意出声打扰,对方倒是非常敏锐地有所察觉。
“什么人?”
靠在树后的伊势柊真恍然回想起,两年前,他在北方探寻一处能看到其他时空投影的传说的那个冬天,曾收到义勇来信,里面有提及这位身世不幸的师弟。
巨石表层泛白的刮痕不是一两天形成的,看来新师弟是同他一样,被劈裂岩石这一关难住了。
少年时好奇的话题,已在不经意间得到答案──
早年因面容过于温柔而遭鬼嘲讽,鳞泷左近次才戴上天狗面具以增威慑。
不幸的是伊势柊真也是个容貌白净富有亲和力的,因而他选择延续这一师门传统,在外斩鬼时,也会戴上师父亲手雕刻的狐面。
义勇继承了锖兔半边羽织,伊势柊真身边也留有故友遗物。
对方那张面具一直伴他左右,平日和自己的一起挂在腰间。
当初本该和其他师兄师姐们一同安葬的,但鳞泷坚持要交给他。
“锖兔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下山前几番叮嘱我照顾好你……所以,带‘他’走吧。”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带他遍览你走过的旅途,肯定比压在石碑下陪我这个老头子更合他心意。”
是啊。
那个人太早离场,甚至没来得及好好看一看这个世界。
伊势柊真这些年途经迤逦风光,若无要事在身,常停留片刻,也不算将时间都耗费在无望的追寻上。
当下他起了念头,手摸到腰间右颊有疤痕印记的面具解下,扣在自己的脸上,才缓步走出来。
往后一段时日,他以“锖兔”自称,像对方曾教他的那样指导少年。
.
少年有偏棕的深红色头发和眼眸,左额处一道陈年伤疤,名唤灶门炭治郎,是个给人温暖印象的好孩子。
熟悉后得知他出生于一个卖炭家庭,是家中长子。
变故之后,家中仅余他和妹妹二人。
妹妹弥豆子还被变成了鬼,受亲情感召意外的控制住了吃人的本能,就此陷入沉睡。
伊势柊真时年二十岁。
已经完全长成青年模样,是位出色的鬼杀队剑士了。
他完成从初学者到指导者的身份转换,除去从锖兔那里学会的部分,还向少年述说自己经年累月对全集中呼吸法的理解,助其精进剑技,磨练武艺。
“炭治郎,你要将鳞泷先生教授的东西铭记于心,并融会贯通成自己的。”
伊势柊真在又一次交手后,看着地上喘息的少年,无奈地劝诫他勿要急躁,沉下心来。
他曾在同样的地方站了五百多个日夜轮转,才初见成效。
漆鸦在夜空中盘旋,细微风响传入耳中,戴疤痕狐面的青年望向夜空中的圆月。
清浅的月光笼罩周身,使他像是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下个月圆之夜,我会在这里等你。”
炭治郎目送“锖兔”师兄的身影被山间浓雾吞噬,撑起疲惫至极的身躯,闭眼回忆适才切磋时的感悟,深吸气。
“好,再来!”
.
最后半年多时间,流浪大半个岛国的伊势柊真终于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他回到穿越初那个几乎翻了个遍的镇子附近,望见多年前为标记点位而栽下的幼苗,如今已亭亭如盖,最后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将追寻的方向,从过去迈向未来。
不是彻底调转火车头,毕竟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并不科学。
只是比起继续追寻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他需要一些能够握在人类手中的慰藉,比如终将诞生的未来科技。
鎹鸦听他说了这一想法后,露出介于欲言又止和无语凝噎之间的拟人化表情。
伊势柊真自己也觉得这个大胆的想法有些好笑。
用百年前的科技手段造出时光机看似异想天开,实际上凭他有限的小学知识也确实像在白日做梦……但很多事总要了解过才知道,也许实际距离并非遥不可及。
比如时光机的概念,原来早在1895年H.G.威尔斯的科幻小说《时间机器》中,就首次提出了。
创立相对论的爱因斯坦正直壮年的现在,一切皆有可能。
幼儿园老师在发现他会一个人待在角落拔草吃时,很早就点破他这人的本质:想法和其他小朋友不大一样,虽然瞧上去正经乖巧,偶尔也会做出出人意料的举动。
就把这当做苦旅中调节自我的小幽默吧?
伊势柊真都不知道自己是乐观主义者,但前路总要继续开拓下去。
狭雾山上的少年们,都有一段充满悲伤的过往。
但。
炭治郎能从伊势柊真身上闻到希望的味道。
这无疑鼓舞了炭治郎,使他不由相信,他们终会战胜邪恶的食人鬼,他也能找到让妹妹变回人类的方法。
…
伊势柊真的确是这样相信的,正如他始终记得自己从何而来。
他以为他能和他们一起,沿着曲折的小径走下去,或许活得够久,能够亲眼看到荒芜的平原上长出钢铁森林与不灭的灯火。
等到鬼杀队的大家不负所托杀完了鬼,做起曾经想做却没来得及达成的事情。
那时的他或许还走在追寻的路上,或许已经停下脚步。
但如果是他的话,依靠自己掌握的未来知识,想必也能活出一段精彩人生?
伊势柊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倒在前路上的人。
…
那只冰冷狰狞的手穿透胸膛的瞬间,他奋力挥刀,燃烧最后的决绝,将长刀精准斩向对方的脖子。
也算不负这些年死在他刀下的亡魂,伊势柊真砍中了。
或者说……
这只鬼、这只伪装何其精湛狡猾在不算短的相处过程中骗过了他,还一起在东京新建的商业街喝过咖啡的鬼,他根本没有躲。
这是何等的傲慢,好像根本没把他看在眼里。
一之型的水流如泡沫散去。
伊势柊真看清刀刃所及处的画面,瞳孔微颤。
……真可惜啊。
居然一点伤口都没有留下。
快要握不住刀,但剑士唯一不能松开的便是执剑的手。
他几乎是燃烧将熄的意志,将骨骼焊死成再熟悉不过的圈握姿势,将自己漆黑的日轮刀卡在虎口处。
剑身不复往日平稳,随血滴溅在地上的声音,微微抖动着,唯有刀锋那一端仍架在恶鬼的脖子上。
他瞳孔失焦,眼前画面开始模糊。
哈……哈……
突兀的,此刻伊势柊真牵起嘴角,竟有些想笑。
有许多的鬼在他刀锋下逝去,他也曾为达到成为“柱”的标准而自矜,然此时此刻,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才惊觉,自己居然还是这样的弱小不堪。
像蝼蚁一样,轻易就被捻死在枯枝烂叶里。
而他居然还会颤抖、是在恐惧?
没有磨砺出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坦然赴死的勇气。
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或许存在的天资,和乘以数倍的艰辛,让他走到这里,但也只到这里。
“鬼杀队的人……”
过分鲜红的可恶嘴唇开合,不知道在吐露什么,心脏被捏碎的他已经听不清了。
人在濒死时会走马灯,很多电影小说里都是这样描绘的。
但真实体验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也曾恐惧幻想过的死亡,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挥刀到手臂要断掉似的疼痛,和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同。
在知道这月光照不进的小巷,就是他旅途的终点后,伊势柊真忽然冷静下来。
意志像从躯壳中游离而出,站在更高的维度审视自身。
人在最后时刻,都会如何看待自己的一生?
名为伊势柊真的人,除去无法达成愿望的遗憾,竟只是还有些许不甘心……
……
不。
需要更正,是非常不甘心。
伊势柊真努力撑开眼皮,抵挡逆流的生命力,想要再挥剑一次。
哪怕只是徒劳。
毕竟这样的事,他和不久前的炭治郎一样,已经对着那块大石头做过无数次了!
可他就要死了,此刻也只是勉力握着剑柄而已。
啊,可恶。
以前如指臂使的武器此刻竟重若千钧,伊势柊真的手终究缓慢滑落下去。
这个男人,月彦、不!
鬼舞辻……无惨!
他默念这个名字,伴随每一次心脏垂死的搏动,就像在咀嚼一枚浸满毒汁的苦果,将无声的诅咒捻入骨髓。
不甘交织仇恨,浓烈如业火。
舔舐间顷刻吞噬伊势柊真澄澈如镜的心湖。
他很少任由自己被仇恨、愤怒等负面情绪裹挟,但此刻潮水沸腾,他站立不稳,被迎头袭来的掀天巨浪卷入洋底涌动的暗流。
往上看是粼粼水面,往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伊势柊真伸出手,湖面明明触手可及,却始终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摸到一片虚无的冰凉。
仿佛这就是生与死之间的界限。
伊势柊真喘不过气,不知道是在幻觉里缺氧,还是身体失血过多导致的。
他只感觉有一股无源头的气在自己的胸口咆哮,让他像被咬死气管的猎物,被濒死的迷惘啃食着最后的意识。
真的,不想……
就结束在这里……
“我记得这双眼睛。”
化名月彦,实为鬼杀队最终目标鬼王的黑色西服青年,本欲抽走穿膛的手。
当他兴致缺缺地对上那双神韵黯淡下去的眼眸时,却不由发出一声“呵”。
鬼舞辻无惨记得这个人,这很难得。
只因这名鬼杀队成员,近年来兢兢业业杀了不少他制造出来寻找青色彼岸花的鬼,其中有一只下弦。
因其总戴面具行动,今夜之前,鬼舞辻无惨也没认出这个偶然在书店结识的青年,是那个碍事的稀血剑士。
只以为对方是个受西洋风潮浸染,想法超前的异端求索者。
梅红色眼眸睨视将死之人,在暗巷中泛着冷光,黑色卷发下苍白面容毫无波澜。
不久前,在昏黄暖灯的咖啡厅里,他们有关植物育种的讨论还记忆犹新。
当时月彦绅士不吝欣赏,斥资请对方将理论付诸实践,帮他培育珍惜植物,却被以工作场所不定婉拒了。
鬼舞辻无惨没那么心急,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谨慎地决定再观察一下。
不是所有人在承受他的血后,都能活下来并转化成鬼。
若只是将人关押起来,又不一定能尽数挖出这颗大脑中的奇妙想法。
今夜会走上这条意外的岔路,在无惨的预料之外。
就算这个人是鬼杀队的人,就这样死了也未免可惜。
无惨仍未打消让其用自己侃侃而谈的栽植技术培育青色彼岸花的念头,因而那只抽到一半的手,转而探入胸腔……
握住那一颗尚且滚烫的心脏,往这具即将丧失生机的身体,注入鬼之始祖的血液。
噗通。
噗通。
……
在归于死亡的沉寂前,伊势柊真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打捞,转而丢进入滚沸的岩浆。
刹那间他的皮下组织包括内脏烫,就算没有变成碳灰,也几乎尽数煮熟。
理智在沉沦,从烂熟的躯壳里脱骨而出,飘上天,不停的转着圈。
伊势柊真的意识逐渐回笼后,先被一阵可怕的饥饿占据。
他这辈子从没有那么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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