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年的春天，风里还裹着北方乡村未散的寒意，却已悄悄把郏庄小学的梧桐枝染出了嫩黄。这天清晨的校园格外不一样，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春天在哪里》，欢快的旋律裹着风飘到每个角落。二年级一班的玻璃窗敞开着，窗上糊的毛边纸被风掀得 “哗啦哗啦” 响，时而贴在玻璃上，时而鼓成个小帐篷，倒像个好奇的小脑袋，想凑进教室看看里面的动静。教室里的孩子们坐得笔直，小手都放在桌沿上，有的偷偷抠着课本边角，有的眼睛盯着黑板中间用彩色粉笔写着大大的主题 ——《我的理想》，连呼吸都比平时轻了些 —— 此起彼伏的心跳声，混着窗外的风声、广播里的歌声，揉成了一种特别的氛围：有怕自己说不好的紧张，有要讲出心里话的雀跃，连空气中飘着的、被阳光照得亮晶晶的粉笔灰，都像是沾了梦想的微光，慢悠悠地落在孩子们的课本上。
上课铃刚响，班主任郏老师就捧着教课书走进教室。他今天穿了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浅灰色衬衫，领口扣子系得整整齐齐，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 —— 那手腕上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墨渍，像是昨晚批改作业时不小心蹭上的。头发是刚理过的短发，发茬短短的贴在头皮上，显得干净又精神，额前几缕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多了几分随和。
走到讲台前，他没有立刻翻开教案，而是先把教案轻轻放在讲桌上，对着全班同学咧嘴笑了笑 —— 那笑容没有刻意的温柔，却带着股庄稼人般的实在，像春日里晒透了太阳的麦秸秆，暖烘烘的不刺眼，落在孩子们心里格外踏实。他的目光慢慢扫过教室，从第一排攥着衣角的小姑娘，到最后排偷偷把橡皮藏在手心的男孩，声音不高却格外清晰，像初秋的风一样清爽：“同学们，今天咱不啃课本里的生字词，咱来唠唠心里话 —— 谁愿意主动站起来，说说你长大想干点儿啥呀？”
话音刚落，教室后排就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的张丽娜，几乎是立刻就挺直了脊背。她留着齐腰的马尾辫，黑色的发绳上系着一颗小小的塑料草莓，起身时，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像两条灵动的黑绸缎，扫过身后同学的课桌。她的眼睛又大又有神，长长的睫毛像细密的小帘子，可这 “小帘子” 挡不住眼里的光 —— 说话时，她的眼神格外清亮，带着股不服输的执拗，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老师，我想当一名教师！妈妈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是非常神圣伟大的职业，所以我长大要当教师。” 声音清脆得像刚剥壳的脆枣，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响亮，她说完，教室里先是静了两秒，接着就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同学们的眼中充满了敬佩与羡慕，那掌声，如同激昂的乐章，为她的理想喝彩。郏老师微笑着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张丽娜的肩膀：“丽娜的理想很有意义，老师相信只要你努力学习，一定能实现梦想。
张丽娜刚坐下，第二排的吴子健就 “噌” 地站了起来。他留着平头，圆圆的脸蛋像一个红扑扑的苹果，浓眉大眼，眼神中透露出坚定的光芒，仿佛一把锐利的宝剑，能斩断前方所有的荆棘。他斗志昂扬地说：“我要当一名医生！去年冬天，我在村东头的桥洞下看到过一个被扔掉的小婴儿，已经没气了。我奶奶说，要是村里有好医生，要是家里有钱治病，那孩子说不定就能活下来。咱们农村医疗条件太差了，我想当医生，给村里人看病，让那些可怜的孩子都能好好活着，再也没有那样的悲剧！” 他的话让教室里的掌声变得更沉了些，不再是刚才那样喧闹的喝彩，而是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认可。老师走到吴子健身边，弯下腰轻声说：“子健的理想里装着别人的难处，这是最难得的善良。老师相信，只要你坚持，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医生。”
第三个站起来的是东方慧，他与吴子健同桌，又黑又瘦，衣服洗得发白，袖口还缝着一块补丁。但他站起来时，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我想当一名作家！写出几本对后人有帮助的书”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同学们的掌声依旧热烈，那掌声，仿佛是为他的梦想插上了翅膀，助力他飞向远方。李老师朝东方慧竖起了大拇指：“作家能用笔记录生活，能把温暖和力量传给别人，东方慧的理想很有价值。”
随后，一个又一个同学站起来，讲述着自己的理想。有的同学眼神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说想当科学家，去探索未知的世界，解开宇宙的奥秘；有的同学一脸正气，说想当警察，守护一方平安，让人们的生活充满安宁与祥和；有的同学则充满艺术气息，说想当画家，描绘美丽的生活。每一个理想都充满了希望，每一个梦想都闪耀着光芒。
最后一个站起来的，是郏小兵。他身形依旧又黑又瘦，像是被生活的风雨过早地打磨过。左眉头上那颗黑痣，在略显局促的神情下，愈发显眼，仿佛是命运给他留下的独特标记。他紧攥着衣角，胸脯剧烈起伏，气势汹汹又带着几分孤勇地喊道：“我的理想是一夜成为百万富翁！”
这话一出口，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哄堂大笑。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桌子；有人用手指着郏小兵，脸上满是嘲讽的神色。在大家眼中，这想法简直荒诞不经，如同天方夜谭。
郏老师赶忙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他目光温和，带着几分探究，轻声问郏小兵：“小兵，能和老师说说为什么吗？” 郏小兵深吸一口气，原本涨红的脸慢慢恢复了些许平静，他抿了抿嘴唇，淡定中又透着一丝心酸，缓缓说道：“成为百万富翁，爸妈就不用出去打工了，我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刹那间，教室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同学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动容。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对郏小兵的心疼，有对家庭团聚渴望的共鸣。
郏老师走到讲台前，抬头看着全班同学，目光里满是深情：“同学们，刚才你们说的每一个理想，老师都记在了笔记本上。这个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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