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臻一行人从宫里风风火火回到太傅府,奚瞳正和周韵仪吃着茶,隔着一进院子,她透过拱门远远瞧着,只见赵臻大氅生风,走路的气势里都透着“杀人”二字,宫里想必是出事了。
奚瞳起身要跟上去,周韵仪站起来:“我同你一起。”
奚瞳犹疑一会儿,最终点了头,跟周韵仪朝夕相处这些日子,奚瞳知道她做许多事也是身不由己,她本性不坏,又恣意洒脱,若非生在周家,未必不会有自己的一番天地。
前几日周韵仪还同她打趣:“我来这儿本是图赵臻的权色,没成想输给你这么个小丫头,一样都图不到。”
奚瞳刚想回刺她几句,周韵仪的面色忽得就凝重起来:“不过奚瞳,我爹不会放过我的,我的出路在哪啊……”
奚瞳这几日一直在想这桩事,若周韵仪是孤身一人倒还好,一副假死药,便能将她送出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天高海阔。可她偏偏还有个对周正一片痴心的母亲桑氏,为人儿女,没有抛下母亲的道理。
奚瞳和周韵仪走到书房,却见林载张逑苏木十三都在外头候着,书房则大门紧闭。
奚瞳上前几步,书房里头传出瓷器坠地的脆响声,随后便是赵臻的斥责:“陆忘名,我千里迢迢从虹州将你带到京师,你便只有这些本事吗?你若处理不好你的家事,我不介意帮你一把,但我若出手,你担得起吗?!”
奚瞳在外头听着,好生疑惑,她转头问林载:“出什么事了?陆忧犯错了?”
林载面色不善,将今日大朝晖殿上的事由说了出来。
年关刚过,世家与朝臣互相走动,难免送礼。
陆忧身为司隶校尉,监察各级官员,想要巴结他的人自然很多。可偏偏这个职位,最不能收受贿赂,稍有不慎就会授人以柄。
陆忧对此十分清楚,故而旁人邀他吃酒、给他红封,他皆做拒绝,可他身边偏偏有拎不清的人。
承桑绿绮被陆忧纳作妾室,陆忧无妻,绿绮又心高气傲,便当自己是正头娘子,摆起了校尉夫人的谱。陆忧如铜墙铁壁,别人便打上了这位“夫人”的主意,流水一样金银财宝通过绿绮之手进了陆府。
这些送礼的人中,有人是真心想结交陆忧,但也不乏有周党安插的探子,他们攒够了证据,今日便在大朝晖殿发作了,对陆忧群起而攻之。
奚瞳眉眼稍低,思忖一会儿:“这桩事未必不可高举轻放,受贿一事可大可小,历朝历代都不乏有重臣家人犯糊涂,收敛钱财的,若情节不重,也有罚钱不罚罪的。赵臻生这么大气就因为这?”
张逑此时气愤开口:“主公何等心胸,陆忘名若只是银钱上的罪责,他何至于此?”
张逑接下来的话才让奚瞳明白了此事的为难之处——收受贿赂的不只承桑绿绮,承桑绿绮也不只收受贿赂。
当时陆忧进京,其叔父陆珏也是跟了来的,堂兄陆憧因为伎子敬酒一事惹恼了赵臻,不得不在虹州蜗居了几月,但两月前也来了京城。
除却绿绮,陆珏和陆憧也没少伸手,而且他们自恃京中新贵,常常呼朋引伴,宴饮清谈,一边说陆家是赵臻的左膀右臂、必将成为京中最为尊贵的世家,一边承诺他人,待他日赵臻御极、陆家成事,必定提携各位友人等等,总之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更有甚者,今有奏书说道,绿绮身为陆忧妾室,与陆珏和陆憧也有些不清不楚,周旋于这叔侄三人之间,一女侍三夫。
奚瞳听到这里,眉头也皱起来。
受贿之罪,尚能周全,可是大逆、通/奸,便不能周全了。
身为司隶校尉,家中却出了这样的丑闻,赵臻即便想保陆忧,怕也不成了。
奚瞳走上前,敲了敲门,里头的动静停了一会儿,奚瞳便带着众人推门进去了。
陆忧满面赧然,对赵臻跪了下来:“主公,是卑职治家无能,卑职愿以死谢罪,不让……”
陆忧话还没说完,赵臻抓起桌上的砚台就砸到他脑袋上,鲜血从陆忧的额头流到鬓角,继而滴落在石板上。
赵臻一双鹰目冷得彻底:“想死?!把你这摊烂事收拾干净了再死!”
奚瞳在一旁看着,她知道赵臻说的是气话,陆忧在司隶校尉这位子上呆得不错,敢放手做事,也不怕得罪人。陆忧有这样的胆魄,一是因为他能力确实出众,二是因为他没有家人掣肘。
陆家门阀简单,陆忧同陆珏父子无甚感情,这曾是他在京师官场驰骋的优势,却也成为了如今陷他至泥沼的因由。
奚瞳将砚台捡起来,掏出帕子递给陆忧,让他将血迹擦一擦。
陆忧感激地看了奚瞳一眼,赵臻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陆忘名你敢接她的帕子试试!”
陆忧顿了顿,谦卑地收回了目光。
奚瞳叹息,她知道赵臻不是真的想让陆忧以死谢罪,他只是被陆忧气急了;她也知道陆忧真的知道错了,相识这许久,她还是头一回听到陆忧叫赵臻“主公”。
奚瞳将砚台放回书案:“这桩事,陆大人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了。陆珏、陆憧和绿绮皆要审讯问罪,陆忧,你也要受罚。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想一想如何保住你司隶校尉的位子。周党这次来势汹汹,为的就是将你从这位子上拽下来,哪怕不能换成他们的人,也不至于如你在职时那般处处被动。”
奚瞳语毕,众人皆有些默然。
赵臻冷哼:“昭阳王真是好手段,前脚让岳阳王府拉拢周潮,后脚就鼓动群臣参奏陆忧,远离中枢这些年,他也不是全无建树。”
苏木不解:“昭阳王?主公是说这些事皆和昭阳王有关?”
林载答道:“咱们和周党对峙多年,他们手上的部曲、豪杰、探子,路数都被咱们摸清楚了。主公和我也安插了人手,做了防备。可这次陆家的事,咱们事先一点警觉都没有,可见陆府里头,有些咱们没见过的新面孔。纵观京中形势,有动机、也有能力这般做的,只有昭阳王。”
林载这番话,让大家更加沉重起来。想保陆忧,的确很难,但舍弃陆忧,却更不可能。
周党那边十个朝臣的分量,都未必赶得上一个陆忧。
陆忧确实治家无能,高澜这一招,也确实厉害。
“咚咚。”
周韵仪在廊下敲了敲书房的门,方才她未跟着进来,她的身份也不适合参与太傅府议事。但赵臻生了大气,说话的声音难免大些,周韵仪在外头听到了一些。
“我能进来吗?”周韵仪嘴角勾着一缕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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