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打湿人间路,千红败,万树枯。
奚瞳站在廊下听雨出神,不知此刻的大朝晖殿,赵臻还好吗?
亲阵子先后经历两场刺杀,剧毒加上外伤,让原本清瘦的赵臻更加形销骨立。
奚瞳沉默地陪伴着他,这份沉默并不是因为她还在同赵臻赌气,而是有些人在面临巨大的情绪波澜时,往往是无言的。
赵臻抬手迎上原本应当砍在她背上的兵刃,这使得他手掌的伤口几可见骨,奚瞳见了,方知剧痛原来可以通过视觉来传达。
奚瞳最近又反复梦到长秦亡国那日的城墙上,赵臻也曾试图伸手阻拦她自戕的长剑。
他……是想保护她的……
奚瞳用了许多年去思考,赵臻为什么想要保护她,这种困惑几乎成为了她的执念。
天庭晋神一靠功德,二靠修为,她以身殉国,功德已够,可修道多年,因为这桩执念,仙根无论如何都不得精进。
然则那日刺杀,让奚瞳豁然开朗,有时候保护一个人,或许无需其他繁复的理由,仅仅是出于本能罢了。
就像她扑在了赵臻身上,就像他抬起了他的手。
奚瞳觉得自己在世为人的时间似乎是太短了,长秦的记忆停留在十九岁,她的心智也停留在十九岁。
因为父兄昏聩无能,母亲忙于后宫争斗,她自幼就对自己要求严苛,她在理智上迫使自己成为强者。兴,她是王朝的荣耀,亡,她是王朝的尊严。
如自己期许的那般,她做到了,这甚至为她谋得了仙缘和长生。
似乎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可奚瞳也有空虚和遗憾。她现在想想,抛却理智,她在情感上实在是太愚笨了。
这种愚笨让她没能深刻地感受别人。
有的人浮于表面的情绪背后,还有更为复杂的七情六欲。
比如……赵臻。
而她对此毫无察觉。
他对她的厌恶、怨恨、忌惮之下,一定埋伏着更为汹涌的浪涛。
否则,他怎么会成为她一生之中,唯一想要保护她的人。
赵臻对奚瞳来说,是唯一的。
当奚瞳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同赵臻已经殊途,生也殊途,死也殊途。她死后扶摇直上九重天,他死后一身业障入黄泉。
“为什么不说话。”赵臻的身子已经好一些。
奚瞳垂眸,掩去眼底氤氲,再抬头时,语气郑重:“赵臻,我不想你死。”
如今不想,五百年前,也不想……
“呵……我师父是有名的道宗,我体内有他炼的丹药。寻常毒计,伤身不伤命,我死不了。”赵臻道。
“伤身多了,哪有不伤命的。那丹药保你一时,能保得了一世?”奚瞳恹恹。
又是默然半晌,赵臻蹒跚下了床,坐到她身边,盯住了她的眼睛。
“如果将来天下人,都要我死呢?”赵臻有些苍凉地问道。
奚瞳蹙眉不解。
赵臻正色道:“奚瞳,接下来,我会杀很多人。这些人里,会有老者,有妇人,有孩子。京城会血流成河,大盈会尸横遍野。这一笔笔的杀孽,会一直伴随着我,造就我生前身后所有名声。”
“赵臻……”
奚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臻便打断她:“奚瞳,如果真有天下人都巴不得我死的那天,你也陪陪我吧,好吗?”
奚瞳看着赵臻的脸,刀凿斧刻一般精致,天上的神君们也不及他七分颜色,这张在记忆里始终或狠戾或阴鸷的脸,在此刻第一次呈现出柔情,
“好。”奚瞳应道。
赵臻随即笑了,奚瞳因这个笑容而怔愣,他过往从未这般笑过,像是明天无限好,又像是不会有明天。
……
两天前,赵臻的伤势已经大好。
昨日,他拒绝了奚瞳的陪伴,独自进入了剑阁。
天空下起细密而延绵的雨,深秋的雨水一场寒过一场,冬天的凛冽气味已经密布于空气之中。
今日辰时,枯坐一夜的赵臻自剑阁出,前往宫城。
三贤郡的案子已经审结,会有一个家族于今日覆灭。
奚瞳知道,这就是赵臻所说的杀孽,大盈从今日起,开启了易主的征程。
……
宫城,大朝晖殿,除了群臣,三贤郡烹小鲜吃人案的涉案九姓,全部家眷,共计千余人,被赵臻派出的禁军和暗卫一道绑到了殿外。
他们密密麻麻跪在细雨中,这些人中的大多数不曾把赵臻放在眼里,可望见王位之上,以往坐着幼帝,今日却坐着一身玄黑朝服的赵臻时,他们又都不由害怕起来。
大臣之中到底有不长眼的。
“赵臻,你乃臣子,岂敢坐于龙座之上?!”
赵臻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先帝赐我摄政监国之权,我应立于高台之上,王座之侧,陛下告病,亦须如此。然则今日有大案要判,陛下不来,并非有疾,而是太后觉得陛下年幼,不宜目睹此等血腥场面。然陛下心系朝政,特命我代君监刑,故而坐于高座。诸位若心有不平,其后可去找陛下太后要说法。如今,还是要先办正事。”
赵臻这番话其实狗屁不通,君王再怎么让你代君行事,也不会允许你染指他的龙椅。
但赵臻就是这么做了,他就是要将自己的意图昭示天下,这江山,他赵臻要了。谁若拦他,大可来试。
臣子们嗫嚅,却不敢多言,殿外雨中的哭喊从未停息,惹得他们心烦也心虚。谁都不知道赵臻绑了那么多人来做什么,他们都知道赵臻肯定还没疯到把这一千多口子人全杀了,但既然不杀,又为何要抓,他们想不明白。
“张逑。说罢。”
赵臻开口,廷尉监张逑开始宣读三贤郡一案的调查结果。
群臣听得战战兢兢,皆不敢言。
赵臻见他们丧家之犬一般,没了平日里的气势,不由笑了。
他的视线凝结在一处:“严衷大人,人证物证俱全,你把持烹小鲜,谋财帛万千,害性命无数,廷尉监定你严家为首罪,你可有话说?”
首罪者,诛九族,赵臻昔日的话言犹在耳,严衷如何更轻易认罪。
他方才分明听到张逑说廷尉监的人在他府上搜出了烹小鲜的账本,随即他便意识到是孙家出卖了他,将账本栽赃到他头上。
“太傅大人!臣承认,臣确实曾去烹小鲜……去……但臣只是图个新鲜,从未把持什么生意,是孙家!一直是孙家举办清谈宴饮,要我们烹小鲜清谈!请大人明鉴!”
度支尚书孙材立马挑了出来:“你少血口喷人,明明是我们受你邀请去尝鲜,而且吃的那些……那些……都是你送过去的人!”
平日称兄道弟的两位重臣,为了将罪责推给对方,当场扭打起来,恨不得撕破对方的脸皮才好。
赵臻高高在上俯视这他们,只觉得好笑。
周正和周演好不容易将二人拉开,刚要求情,赵臻却不让他们开口。
“闹也闹够了,我早就说过,今日一定要给那些枉死之人一个说法。”赵臻的声音平静,平静到有些苍冷:“来人,将左民尚书严衷、乐正严铄拿下。”
“大人,臣冤枉啊大人!”严衷仍在含冤。
严铄却破口大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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