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都是我的同窗…情谊怎能利用呢?”
“愚蠢。”秦晗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利益的情谊,最不可靠。你来我往,活水更迭,生生不息。非教你欺瞒他人,而是教你趁早认清这世道,不要只傻傻地死读书,脑子里只有仁义道德,是吃不饱饭,走不远路的。女子身弱,更是如此。”
“女子怎就身弱了?”季泠有些不服气,秦先生也是女子,为何自贬自损?
“让你认清男女之间固有的差异,不要空有壮志而不自量力。既然身弱,你就该练的心坚志强,这才是你该争胜的地方。”
秦晗的话语总是波澜不惊,季泠真的很想知道,这位秦先生,究竟是被俗世的风浪击打过几回,才能做到如此心外无物,不喜不悲。
可即便她是她敬重的先生又如何?她难道要把先生的话全都奉为圭臬吗?
“可我也能靠自己的,就如您一样。真心归真心,利益归利益,我能把它们分得清楚。如您所言,我练的心智坚强,可以自立于世。”秦晗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不可避免地露出嘲讽。
“有力不借,标榜自己独立自强,那是蠢人才做的事情。你脑子给我放清楚了,既然得了齐家兄妹的情分,就别浪费。”同样的话,秦晗在说出的那一瞬间,颇有几分故地重游,故人相逢的恍惚。
她看着季泠,又想到二十多年前的场景。于是今日,她决定大发善心,为这个蠢学生指条明路。
季泠听见秦晗突如其来的和缓:“只有利益自然走不长远,有几分感情作黏合,倒是牢靠。各有所求,不必内疚,”
“正如你我,虽是师生,可也不必套上师贤徒谦的虚伪模子,我传授你经验,你满足我的乐趣,不过如此而已。”
季泠闻此,不免怔愣些许。除了对秦晗如此赤裸裸的话语的震骇之外,还有几分窃喜。
秦晗第一次承认,自己是她的学生。四年了,她的虔诚终于打动了秦晗。
从瀚海阁里出来,月黑风高,季泠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成就中。
秦晗赞了她昨日的那份十二折心得,并告诉她,徐行在她面前夸了她,说她的策论写得不错。
虽然秦晗的神情几乎就像是在说,她今日出门终于带了一副人脑子。
因积极的认同,季泠可以对所有意外都和颜悦色。钟荡云没如实告知她的身份,那也没关系的!
荡云都说她们三人是异性姐妹,同气连枝,绝不背弃。况且,她只是抚远候的外甥女,不说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她连自己小时候藏冬瓜糖的位置都告诉荡云了。
今夜的天特别黑,背后的风总像张了手生了嘴,追着她跑。
季泠走的很快,沙砾滚动的声音都能被她捕捉,以至于她最后几乎小跑起来。
在快要走进芳园中时,她听见矮树丛中的异声。
几乎未作思考,她停下了脚步,双腿都在打颤。是很轻的步伐声,以及珮环击撞的响动。
同时,她看见人影闪动,淡淡的影子映照在石墙上,被叶片割裂成许多瓣。
是男子。
乌云渐散,季泠稳住了腿,小心靠近那处矮树丛,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昨日女子的哭泣。
不同的是,今日,有男子的声音。
芳园是女学生们的斋舍,在园子外有男子经过是正常的,可长久的停留,却不合理。
躲在一棵高树后,季泠听了许久,终于分辨清楚,矮树丛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阵怒火冲上脑袋,季泠把手中的书箱高高举起,用力往矮树丛中投去。
“砰”一声,她的书箱四分五裂。
季泠拔腿就往园子内跑去,后人很快追上。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肩,季泠即可再也动弹不得。
“季泠?”上方传来一道威胁的声音。
季泠颤着声,想要扭动,却不能挣脱。
“陈…陈先生…”抓住她的,正是曾经给她们讲习过《礼记》的陈钊。
陈钊倾身,掐住她的肩,暗声威胁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该知道。”
树影犹如鬼怪爪牙,将她的光明全部拦下,一丝一毫的月光都不曾光临。
季泠死死低着头,把牙齿哆嗦相撞的声音咽下,连连点头。
陈钊松了手,深深看她许久。季泠不敢抬头,生怕那把狱火烧死她。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乌云渐渐驱散,月亮漏了出来。
季泠终于瘫坐在地,心神震惶,不敢置信。
“泠儿!”后方有人踩过枯枝败叶,直奔她而来。何咨宁刚碰到她的肩,就被季泠下意识甩开。
“是我,泠儿,别怕。”何咨宁蹲到季泠身前,低声哄慰她许久,季泠才终于回过了神。
“咨宁!”季泠一把揽住她,揪住她的衣服,几乎要哭出声来。
矮树丛后,那阵哭声仍未停歇。
季泠抹了泪,立刻拉着何咨宁走过去。她的裙摆沾满叶碎,穿过矮树丛时,听到细细的刺啦声,她的衣袖被划破了。
同样跌坐在地上的姑娘抱着膝,满面仓惶,痛哭不止。
“吴忧…”那脆弱瘦小的姑娘剧烈颤抖着,被两人搀扶起来,跌跌绊绊地回了芳园。
到她斋舍前,季泠还想说些什么安慰她,却被吴忧一把推开。
“砰”的一声,里头的人无法收敛力道,木门被重重推上。门后,吴忧靠着墙,死死咬住唇,不敢让一门之隔的人继续窥探她的伤痛。
季泠与何咨宁站在吴忧斋舍之外,透过窗边剪影,看见她擦了泪,长久坐在窗边,不再动弹。
回到斋舍,何咨宁铰了湿帕子,将季泠的狼狈清理干净。
“你被看见了吗?”何咨宁点点头。她听到书箱碎裂的声音后,跑出斋舍,才到园子前,就撞上了从树丛里走出来的陈钊。
陈钊盯着她,一言未发,眼皮痉挛数下,复又如没事人一般,甩了甩袖,仰头背手离开。她自然是什么都没看见。可看到季泠的脸色和反应,以及昨日与今日的吴忧,她什么都猜到了。
“咨宁,”季泠握住她的手,猛猛灌了自己一壶水,终于借那满腹的坠重压下恐惧。“后日,是不是山长月训的日子。”
何咨宁点了头,“你要做什么?”她对季泠的秉性了如指掌,不必思考,就猜到她的意图。
“你说,陈先生,会放过我们吗?”
必然不会。
“泠儿,不要生事,我们在这儿进学的机会来之不易。”
季泠沉默许久,捏紧了帕子。
吴忧往致用斋走去的途中,听见纷纷议论。
前方似乎有大事发生,学生们交头接耳,围作一团。
她不欲参与其中,羸弱的身子在狂风中艰难地前行。
建州盛夏,海边总要起飓风。只言片语传入她耳中,终究留下了几个字眼。
待她走到山长月训的台前,看见地上跪着的人时,剧烈的恐慌让她摇摇欲坠。
又一阵喧嚣掀起,钟荡云急赤白脸地拉着齐家兄弟挤到前排,抓人就问:“这是发生什么了?泠儿怎么跪在那儿?”
他们看不见季泠的表情,只能看见她后脑勺的儒巾垂带在风中凌乱,将要把那单薄的背影吊起来。
“她状告陈先生,说陈先生欺辱女学生……”
吴忧敏锐捕捉到不可忽略的恶言,摇晃中向前摔去,被沉默许久的何咨宁一把扶住。
“陈先生来了!”有人低呼。
陈钊的山羊胡因疾步颤抖着,一见到季泠,立刻就要冲上前去,直指怒骂:“孽徒!”
季泠攥紧拳,借掌心的锐痛分散自己的恐惧。
她知道,自己今日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如果她今日不说,不把此事闹大,那么日后,遭遇陈钊黑手的,又何止一个吴忧?她和何咨宁被陈钊发现了,她们就算想装作无事人,陈钊又怎会安心把柄旁落?她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就是闹大此事。
山长最是注重书院名声。往年,有一个学生只不过是沾染上偷盗的嫌疑,即使后面证实是误会,山长仍然把那学生清出书院。既然如此,只要她把此事曝露,山长被架至高地,陈钊多少也能受惩。
“季泠,你既说,陈先生欺辱你,可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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