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巷子里,瑞元客栈内,季泠推开门,何咨宁已经坐在其中。
见是她来,一向平淡的人也终是展露笑容。
“泠儿!”
季泠慢吞吞走向她,听她说道:“你瘦了…精神怎么这般差?心情不好吗?”
一晚上的困惑,年初至今的苦熬,她坚持这么久,何咨宁的一句话,季泠瞬间泪水决堤。“咨宁……”
胡同里更声响过,到下半夜了。
何咨宁听季泠没头没尾说了好几日,终于理清她的意思。
帐子掩盖的一方床榻内,何咨宁看着季泠肩上的伤,叹了一口气,“所以,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偌大京城里,林微也好,徐行也好,兴许都陪她走过人生中至关重要的阶段,也对她的秉性十分了解。
可,唯有这么一人,自小与她一起长大,见过她追逐海浪的模样,也见过她暗夜刺杀的模样。
只有何咨宁知道,季泠从小就是胆大的人,却也是胆小的人。她怕苦,怕痛,怕黑。
季泠不知道怎么说,只是觉得很委屈,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何咨宁接过她手中的瓷瓶,替她上药。
“他给的?”
季泠应了,“嗯。”
冰凉凉的药贴在伤口上,渐渐化开,季泠看着眼泪滴在里裤上,一滴滴的,没完没了了。
何咨宁是万万想不到,季泠会和徐行搅和到一块儿去,难怪她回京述职这几日,吏部官员似乎对她多有照拂,想来是托了她这好友的福,得那位吏部侍郎的关照。
何咨宁将季泠散落的头发撩开,背后深深浅浅的伤痕全部展露。
何咨宁看了她一眼,没有问起,只是突然提到毫不相关的人。“泠儿,你还记得,谢令欢吗?”
季泠回忆了一下,“是当年我们去找饮晴时,她引荐的那个官员?”
“正是,他当年对饮晴可是情根深种啊,追着她死活都不放。”
何咨宁顿了一下,季泠就猜到了结局。
她问:“饮晴回南直隶了?”
何咨宁说:“谢令欢,取新妇了。”
季泠不可置信,腾地转身,何咨宁手中的木棒来不及收起,从她伤处划过,疼得她咧开嘴。
“新妇?他那时那副模样,可是非饮晴不要啊!哪怕饮晴不乐意与他定下,怕牵扯不清,他还死乞白咧!这才多久,他就有新妇了!他移情别恋如此迅速吗!”
何咨宁苦笑:“何来的移情别恋,谢令欢新妇是湖广左参政的孙女。”
原来是这样……
一时间,季泠也不知道,是当日真被谢令欢苦等多年而感动的楼饮晴可怜,还是那位因利益而嫁入谢家的湖广左左参政之孙可怜。
若是谢令欢知道,楼饮晴消失的那数年是在公主府,归来的楼饮晴其实不仅仅是东南巨富,是否会追悔莫及呢?
季泠想了想,试探问:“饮晴,就是因为此事,离开湖广的?”
何咨宁摇摇头:“你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一个男人而已,又不止谢令欢一人苦候她多年。只是,毕竟有过那么一份期待,自然难免伤心。”
有期待,就会伤心……那她是否太无情了些?她对得起徐行的期待吗?
季泠当即怔住,何咨宁尚未察觉,只继续说:“若是谢令欢断了,那就也罢了。偏偏他还来找饮晴,只说婚姻不过是宗族责任,他的心全在饮晴身上,叫她一定要明白。”
季泠怒骂:“简直可笑!这样的真心,他怎么不剜出来看看?倒也好叫我们称他一句痴情郎,只会空口无凭地说大话,好像他那颗心比金子还珍贵似的!”
何咨宁又说:“不必等谢令欢反应,他那位新妇的祖父,湖广左参政,就得知了此事。对内只让自己孙女多照顾着谢令欢,将他的心留住。对外却找了饮晴的麻烦,将她在湖广多地的产业都寻由头封了,损失惨重。”
季泠不可置信:“合着到头来,谢令欢置身事外,倒叫两个女人相互争斗,两败俱伤?”
“正是因此,饮晴不得不暂时撤出湖广。她托我给你带口信,日后湖广之事,她怕是鞭长莫及了。”
季泠无奈叹气,若是楼饮晴不在湖广,那她后续许多事情的推进阻碍就更大了。湖广距京甚远,她不能时时前往,即使快马加鞭、飞鸟传信,可若是有什么意外突然发现,她怕是来不及反应。
眼下她只能从长计议了,必须要将税银案彻底解决,以免后顾之忧。
季泠又说起前几日千帆榭中众人商议一事。
“如今那胡竞出不去凤阳府,可他绝不会坐以待毙。此人胆大包天,之前敢主导漕船,杀了那么多人掩盖此事,若是逼急了,只怕他会反扑。”
何咨宁握住季泠的手,笑得平和:“放心,我既想法子让他入了凤阳城,那他与他的信使,绝不可能安然走出去。”
季泠想了想,说:“你记得遮掩好你的人,不要暴露你我关系。你眼下在凤阳孑然一人,远比我艰难。南直隶既然有更合适的人接手此事,我们大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万慎、王宣阳和黄易兴都想插手此事,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假意将胡竞放出凤阳,再由他们出手,凤阳即可从中摘脱。
何咨宁眼神一闪,看向沉思的季泠,“既然他的人可以为你所用,你又为何如此抗拒?”
季泠回过神,苦笑道,“你知道的,人生万事,得失相倚。户部做账都要讲求收支平衡,可我没什么能给他的。”
“泠儿,感情之事,如人饮水,我不多加置喙你的选择。只是,你若想要我的建议,我必先问你一句,你对徐先生,是什么感情?”
季泠懵然不解,只听着好友缓缓道来:“泠儿,我们从宁川走出来,我们拥有的过去荒芜又贫瘠。之后所见一切,无论是公主府还是朝堂内,镀金的沙砾都是莫大的诱惑。我们不可避免去向往那些我们幼时曾渴盼的,我们未曾有过的地位、财富、智慧、声誉。”
何咨宁说得很慢,季泠的心渐渐静下来了,跟着她的话,将自己摘离她与徐行的这半年纠缠中,置身事外去旁观。
“徐大人曾是我们的先生,阅历绝非你我可比。无论他实际是什么样的人,当他初次以先生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他身上就已经镀满了你期盼的光辉,你是否不自觉地被他迷了眼?”
季泠迟疑了一瞬。
“如今,这番话,我冒着不敬之罪,与你说。”
黑沉沉的夜里,只有一盏犹如将死之火的壁灯燃着,客栈很安静,永和巷已经睡得昏天黑地。
“徐家世代为官,徐大人位居三品,手眼通天,他看似温和,可真正与世无争的人,怎么可能在各方派系中如鱼得水?洞幽察微,拿捏人心,他的长处,却是你一贯的弱点。”
季泠明白,何咨宁所言十分公正,她不能自欺欺人。
自她入仕起,她就告诫自己,该要把情意和利益分得彻底,也该要明白,树有千叶,人有万面。徐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其实心知肚明。
他是静水,看似无害,诱人淌入其中。可若她想游离,那周身波浪怎会放她离开。
“从前在书院,你就说过,你想成为他那样的人。而今,他是吏部天官,你是户部郎中,他一句话可以办成的事情,你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泠儿,你从前羡慕,景仰,敬佩,因他的特质有你未曾见过的风景。而今日你所得所成,若是由七年前的你去看,也会心向往之。”
季泠明白,何咨宁在告诉她,不要把崇拜误作为爱。亦是在告诫季泠,徐行对她的好,在何咨宁这样的旁人看来,未必可靠。
“咨宁,你信真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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