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歇不知遮掩地盯住他看，忽然觉得嗓子发哑，好几秒说不出话来。
“你、你在干什么？”
商寂：“清洁船底。”
帆船航行时间久了，船底会附着上藤壶、牡蛎之类的海洋生物，不仅会腐蚀船体，也会影响船的行进速度，所以需要定期的清理，将船底的海洋生物铲掉。
“帮我把救生圈丢下来。”商寂朝她伸出手。
苏云歇还在走神，德牧吐着舌头，早就迫不及待，咬住船头挂着的救生圈，一路小跑回来，跳上船舷，将救生圈扔进海里。
救生圈上连着粗绳，掉进海里时，绳线快速收紧，缠绕住了苏云歇的脚踝，要不是被船舷拦住，差点她就要摔进海里。
商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睛湿润明亮，鸦羽似的眼睫稠密诱人。
“发什么呆？”
苏云歇别开眼，耳根发烫，小声嘟囔：“……你管我。”
“想下水吗？”商寂问。
苏云歇点点头，回船舱换了泳衣，上身披了一件薄衫防晒，翻过船舷，准备下海。
她没有看见商寂的身影，应该是在船底工作。
苏云歇先是用脚尖触碰水面，小心翼翼地试探，最后小腿没入海里。
商寂隔着潜水镜，看见从海面伸进来的一截小腿，纤细雪白，脚趾小巧，指甲圆润，透出淡淡粉色。
很快，那一截雪白离开了，隔着海面，只剩一团飘忽不定的倒影。
下一瞬，苏云歇整个人跳进水里，两条细长的腿就那么在他的眼前开阖……
商寂的眼睫轻颤，很快移开视线，将目光重新放在船底的藤壶上，铲刀一铲，力道有些失控，和藤壶擦肩而过，铲刀在船体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苏云歇在海上这么多天，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下海。
海水的温度被太阳炙烤得刚刚好，微微清凉，带走了热带的燥热。
她适应水温以后，在水面张望，还是没有找到商寂，她出声问道：“要我帮你吗？”
商寂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浮出水面。
“会浮潜吗？”他问。
苏云歇：“会。”
商寂摘下潜水镜，扔到她附近的水面：“你自己玩，不用帮忙。”
说完，他重新潜入海底，继续清洁船底的作业。
苏云歇伸手拿过潜水镜，呼吸管卡在潜水镜的镜带上，水珠沿着管壁划过，滴落。
她记不清商寂刚才有没有用过这一根呼吸管。
苏云歇将呼吸管咬进嘴里，一股淡淡咸味蔓延开。
咬嘴在她的口腔里撑开，苏云歇忽然在想，这算是商寂对她的侵犯，还是她对商寂进行了一场他不知道的侵犯。
苏云歇潜进水中，清凉的海水带走她的躁意，不再胡思乱想，海里的新世界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难怪商寂要让她浮潜。
无数的白色水母在海水里一张一缩，旁若无人的在苏云歇身边飘过，仿佛大海下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大雪，只有她和商寂在水晶球里，目睹这一场雪。
但很快，这一场雪就不能够吸引她了。
金色阳光穿透海面，在商寂的身体上落下斑驳光影。
太阳这个控制时间的管理者，在大海之下，好像失去了它的掌控力，时间在此地停滞。
细密的气泡在他周围诞生，折射出绚丽多彩的微光。
男人的黑发在海里散开，于他的额前轻晃，一只橙色小鱼在海藻般的头发里东游西窜。
他的皮肤在海水的浸透下，显得光洁透亮，身形修长，肌肉匀称，随着运动的状态鼓动，刚柔兼备，大海将他完全的容纳，他仿佛出生自大海，人类文明的烙印被洗尽。
苏云歇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潜水镜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商寂的身影变得模糊。
商寂忽然朝她游过来，单手握住她的胳膊，指腹按进她的肌肤，阴影幽深。
苏云歇被拉到他的身边，商寂另一只手抬起，挡在她的脑后。
一只巨大的、年老的海龟从他们后方缓缓经过，老海龟扭过头，看了他们一眼，处变不惊，沿着它的既定轨迹缓慢远去。
老海龟发出特殊的声音频率，在苏云歇耳边响起，像是自然的呼吸，一呼一吸间便是数百年的时光流转。
商寂的手蜷起，食指骨节在她的脑袋上轻敲一下。
他张开双唇，做出口型：“别走神。”
帮她避开海龟以后，商寂很快游走，到海面上换气，再潜入海水中，继续他的工作。
苏云歇将目光移到大海其他的生物上，如梦似幻的水母、灵动活泼的小鱼和艳丽的珊瑚都不能再让她的心神翩跹了。
她游回水面，摘掉潜水镜，将游泳圈套在一只脚上，仰躺在海面。
阳光刺眼，她扯开薄衫下摆的蝴蝶结绑带，盖在眼睛上，任由海水将她包裹住，眼前频频浮现商寂的影子，胳膊上被他握过的地方触感依然清晰。
过了许久，苏云歇感觉到旁边的水面波动，她没睁眼，轻声问：“你弄完了？”
商寂淡淡“嗯”了一声：“分我一点。”他拿起飘在海面的丝带一端，覆盖在自己的眼前，一只腿搭在游泳圈的上面，和苏云歇的膝盖隔着一掌的距离。
海面重新平静。
两人一船，在万顷碧波之中，随着海浪自由地飘荡。
苏云歇听见海风的声音、海鸟盘旋而过的声音，飞鱼跃出水面又落进水里的声音，还有商寂节奏起伏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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