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飞衡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
梦里是一望无际的雪,她听见小徒弟的哭声,可是雪太大了,她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只能急得团团转,不停地绕圈子。
忽然,姬飞衡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是她常吹的招魂小曲,伴着熟悉的呼唤声:“师父,师父……”
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将她的灵魂摄来,下一秒,姬飞衡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我……”姬飞衡还有些迷茫。
眼前的小徒弟,怎么变了个样?
眉眼之间,涉世未深的稚气一扫而空,神情坚毅,长大了不少,只是眼睛有点发红。
“师父。”孙玉镜轻声唤道,“您终于醒了。”
姬飞衡循声转头,见到孙玉镜出现在眼前,顿时一惊。
洛阳距离长安,少说也有半个月的脚程,孙玉镜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长安的?
这时,姬飞衡意识到不对劲。
她昏迷前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但此时各人皆是衣衫单薄,阳光洒满堂屋,大门敞开热浪袭来,分明是夏日景象。
而且,她浑身酸软,常年习武而紧实的肌肉也变得松松垮垮,浑身使不上力气。
姬飞衡压下心头的不安,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天狩二十六年,九月廿八。”孙玉镜回答道,“师父,您昏迷三年多了。”
这话语平静,但却压抑着无尽的心酸。
姬飞衡看了看强自镇定的孙玉镜,又看了看伏在床前的谢柔徽,半晌,伸出双手,颤声道:“过来,让师父好好看看你们。”
“师父!”
听见师父的呼唤,谢柔徽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扑进了姬飞衡的怀里,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管她长多大,吃了多少苦,在师父面前,她还是那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趴在师傅怀里,委屈的流眼泪。
姬飞衡拍着谢柔徽的背,安抚道:“柔徽受苦了……”
谢柔徽满眼泪花,伏在师父温暖的怀抱里,摇头道:“不苦,不苦。”
“玉镜憔悴了很多。”姬飞衡看向一旁的孙玉镜,欣慰道:“你是我的首徒,我一向很放心。”
闻言,孙玉镜的眼眶红了。
……
天狩二十六年,十月初十。
玉真观山门大开,香客们携老扶幼,手提花篮香烛,络绎不绝。三清殿前两尊巨大的青铜香炉,缓缓地吐出青色的烟雾,丝丝缕缕,不曾断绝。
大殿之上,一群青裳彩帔的女冠手持拂尘,肃穆低首,在三清祖师高大的金身下,诵念道经。
谢柔徽也在其中。
在一群穿戴一致的女冠当中,她毫不突出,也没有任何的违和感,她好似属于这里。
她本来就属于这里。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外在给她一切的身份,都比不过内心的认同。
——玉真观谢柔徽。
今日或许又要有些不同了。
诵经声不知何时停下,谢柔徽抬头,迎着众位师姐妹的目光,看向最前方。
师父盘坐在上首,正微笑地望着她。休养了半个月,师父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够下床行走了。今日,是她第一次正式出现在人前。间隔三年之久。
三清殿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人头攒动,摩肩擦踵,齐齐抬起头,直视着高台之上的清水散人。
“清水散人回来了啊。”
谢柔徽听见香客们的议论声,好奇、喜悦、疑惑,什么样的语气都有,姬飞衡同样也听见了。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独独落在了谢柔徽身上。
“柔徽,过来。”
谢柔徽应声而起,听见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脏。她的名字,她的相貌,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有的人认得她,有的人不认得她。但没有人会把她和长安的谢柔徽挂钩。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谢柔徽,那就是玉真观的谢道长。
不。
以后还会有人叫她,持一道长。
“古人有云:昔之得一者,天得以一清,地得以一宁……”
姬飞衡徐徐说道,喧闹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安静看着高台上的二人。
三清殿上、阶下,一片寂静。
纵然有谁想要开口说话,但慑于这肃穆的气氛,也都咽回了腹中。
唯有姬飞衡的声音不急不缓,诵到完全篇:“……不欲琭碌如玉,珞珞如石。”
谢柔徽微微低头,迟迟却没有等到师父亲手为自己戴上道冠。
她疑惑地抬起头,却看见师父正直直盯着她的身后,神情复杂,难以言喻。
“师父。”谢柔徽轻轻地唤了一声,也想要转头望去。
姬飞衡察觉到谢柔徽的举动,敛起神情,柔声说道:“今赐尔道号持一,惟愿吾徒固守本心,形声俱妙,与道合真。”
谢柔徽忙低下头,自然也没有看见隐在人群中,凝望着她的一道身影。
戴好芙蓉道冠,姬飞衡为她梳理了一下头发,满意地点点头。
谢柔徽仰起脸来浅浅一笑,长眉如黛,唇若朱砂,宛若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头上的芙蓉冠,身上穿的群青道袍,则为她添了一种神圣凛然的气质,飘渺若世外之人。
谢柔徽行了一个大礼,端端正正地道:“弟子持一,谨记师父教诲。”
姬飞衡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坐回去了。
诵念经书的声音又如常响起,姬飞衡开始为台下香客讲解方才所讲的经文。
人声鼎沸,降真香萦绕不散,所有人争先恐后,想要挤进三清殿内,再靠近一点聆听清水散人的教诲。
唯有一人,逆着人流,默默而去。
谢柔徽坐在诸位师姐妹之中,双目炯炯有神,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上方,全神贯注。
鬼使神差,她回过头。
只见人头涌动,如同潮水一般望不见尽头。白烟自香炉中升腾而起,氤氲了香客的面容。
谢柔徽一个个看过去,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或男或女,或高或矮,都带着虔诚的神色。
谢柔徽望着人群,心中忽然生出失落,但又不知这失落从何而来。
师父看了过来,谢柔徽连忙抬头,作专心聆听状。
白烟越飘越高,飘向天空,升入云端,似乎将世人在神佛前渴求的心愿,诉诸于九天之上。
姬飞衡一连讲了三日道经,玉真观门庭若市,车马不绝。
“师父,喝药吧。”谢柔徽手捧着一碗乌黑的汤药,走了进来。
姬飞衡收回运功的手,平息内力,睁开双眼,接了过来。
“什么时候走?”姬飞衡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边的药渍,问道。
谢柔徽捧着空碗,犹豫道:“明日吧。”
“这么急?”姬飞衡挑眉,讶然道。
她苏醒不过半月,谢柔徽便急匆匆地要走。
谢柔徽点头:“是。”
她怕再不走,自己就会越来越舍不得离开了。
“准备去哪里?”姬飞衡没有不舍,而是兴致勃勃地问道。
谢柔徽早已想要了,毫不犹豫道:“一路北上,到并州去看看。”
并州接壤匈奴,治下朔方、定襄、云中各郡,皆是军事重镇。其中朔方郡,最为紧要。
姬飞衡一愣,道:“最近北边可不太平。”据说匈奴人又有异动。
谢柔徽点头,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要去。
“朔方……”姬飞衡喃喃道,想起十一年前,大燕征讨匈奴。
她虽是江湖人士,萍踪浪迹,然而位卑未敢忘忧国,在洛阳登高一呼,集结众多江湖豪侠,一同北上。
一去,便是三年。
当初同去的姐妹兄弟,皆埋骨边塞,只有她一人回来了。
姬飞衡心中悲怆不已,脸上也流露出几分,谢柔徽见到师父这般神情,也默默不语。
良久,姬飞衡才道:“你既然打算去并州,便代为师拜见两位故人。”
“一位是朔方郡守樊永珏,一位……”
姬飞衡略一停顿,凝眸望着谢柔徽,目光细细的在她的脸上描摹。她饱满的额头,秀气的黛眉,尤其是脸上坚毅的神情,几乎与故人如出一辙。
姬飞衡恍惚半晌,这才开口说道:“……另一位则是雁门守将郑观澜。”
秋风瑟瑟,转眼之间,葱郁翠秀的景致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满地枯黄。
谢柔徽离开洛阳的那日是一个极悲凉的秋日,好似整个洛阳在为她践行。
没有兴师动众,谢柔徽本打算留一封信,趁夜色离开。
可孙玉镜沉静的眼,直直望着她,一言不发,谢柔徽最终还是妥协了。
姬飞衡与孙玉镜从玉真观一路相送,送出洛阳城外数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停下脚步,说道。“师父,大师姐,早点回去吧。”
清晨,山林间浓雾未散,连鸟雀还埋在羽毛中安睡,静谧无声。
纵然谢柔徽并非第一次下山,但孙玉镜还是一遍遍的叮嘱,不厌其烦。
谢柔徽都一一点头应下。
待到姬飞衡,反而是谢柔徽满眼担忧。
“师父,我不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谢柔徽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要少动武,多休息,不要再偷偷喝酒了……”
醒来这两个月,姬飞衡半夜起床,被谢柔徽发现,至少偷喝了三回酒。
姬飞衡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知道了,知道了……”再念叨下去,她的耳朵都要生茧了。
她三年都没喝酒,如今才醒来,可不是馋得不行。
见她如此,谢柔徽笑了笑,说道:“师父,我会经常写信回来的。”
姬飞衡颔首,望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