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刻,天光熹微。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文武百官衣冠端正,手持笏板,等候在太极殿外。
谢柔徽身着青衣官服,站在一群男人当中,极为惹眼。
面对他人不时投来的目光与窃窃私语,她神色淡然,毫不在意。
内侍宣召,百官进殿。
数百人站在殿中,却无一点杂声,针落可闻。
谢柔徽站在队伍中后方,偷偷抬眼打量数丈之外的御阶。她的眼力过人,可以看见一个人影在帘后缓缓坐下,随后是内侍尖细的声音。
一个个官员有序出列,禀报政事。
中书令何宣声音沉稳,每一个字铿锵有力:“山西大旱,辐射甚广,灾民无数,臣恳请陛下开仓放粮!”
帘后静默少顷,内侍走了出来,拖着长长的声音:“准——”
何宣退了回去。
天下大事一件件上达天听,一来一回,短短几句,与万民生计密切相关。
谢柔徽静候一会,见无人上奏,殿上安静下来,出列道:“匈奴屡屡犯我大燕边境,今日臣奉郡守之命,向陛下陈明匈奴利害……”
声音慷慨激昂,说到最后,谢柔徽跪地以表决心:“伏愿陛下顺天人之心,顺宇内之望,开拨三军,平定塞北,天下永宁!”
一番长篇大论,既有心怀天下的肝胆侠气,又有优美的词藻,用词精准,挑不出一点错漏。
大殿之上,针落可闻。
众人的目光隐晦地扫过站在最前方的何宣,他神情恭敬,不动于衷。
谢柔徽望着鸦雀无声的满朝文武,正欲开口,左前方忽然闪出一个身影来,高声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此女身世不明,此事关乎大燕与匈奴的世代和平,恐有包藏祸心,望陛下三思。”
谢柔徽一愣,没有想到会被人此处攻讦,不由淡淡一笑。
“诸位大人,可觉得此女相貌与谁相似?”
他拱手说道,众人纷纷看向谢柔徽,一些年老的官员看出些端倪,低声说话。
“几位大人看出来吗?”他凛然说道,“是不是很像郑家人?”
谢柔徽神色未变,凛然道:“就算我是郑家人,那又如何。郑将军全家为国捐躯,令人敬佩,有什么值得疑心之处?又有什么值得大人抨击之处?”
“郑将军为国尽忠,自然没有。”
他缓缓地道,盯着谢柔徽,视线狠辣:“可你,就不一定了。”
“据我所知,谢大人是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朔方,救下樊郡守的,无人知晓你的来历。而长信侯的七娘子便是郑家的外孙女,其名讳与你相同,皆是柔徽二字。”
“你要如何解释,自己恰好与长信侯早亡的七娘子同名同姓,又恰好相貌与郑家人极其相似?”
“或者说,你一个闺阁女子,弱质芊芊,怎么能三年前恰好出现在朔方,恰好救下樊郡守,赢得信任。如今又主动挑起争端,要让我大燕百姓深陷战乱之苦!”
“实在是居心叵测!”
谢柔徽的大脑飞速运转,冷静地道:“臣自小在洛阳玉真观出家为道,四处游历,三年前行至朔方,皆有据可依。普天之下,同名同姓之人多如牛毛,容貌相似之人也不在少数,大人何以一口咬定?”
“不到黄河不死心!”官员目光如炬,呵斥道。
他从袖子中掏出一封信件,铿锵有力地道:“这里面皆是长信侯府仆役的证词,签字画押,绝无虚言。”
内侍接过,呈到珠帘之后。只听见纸页翻动的声音,陛下默然不语。
殿上气氛凝固,所有人都在等待陛下表态。
谢柔徽微微抬头,望着元曜。
从她十四岁遇见元曜起,她的身份,满朝文武,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但正因如此,只要元曜相信她,无论他人拿出再多的证据,也无济于事。
他会怀疑自己居心不良吗?
良久,不仅诸位朝臣的心悬了起来,也让谢柔徽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紧握。
人心易变,从前的情分,连自己也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身为九五至尊的天子,最是多疑。
谢柔徽心中思虑繁多,面上却一丝也不显露,旁人暗暗惊叹她的镇定。
陛下长久的沉默,让人心惊胆战,有几位官员额头鼻尖冒出些许汗珠,战战兢兢。
“爱卿安心,朕已宣召长信侯入宫,倒是真假,一试便知。”
谢柔徽猛地抬头,元曜说得云淡风轻,一股寒气却瞬间从她的天灵盖冒出来,手心冰冷。
他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自己吗?
为了报复自己吗?
谢柔徽无端想起了那杯毒酒。
“谢氏女有大逆,应赐死——”
“谢七娘,还不谢恩?”
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
她以为从此以后,再无长信侯府的七娘子。活下来的,只有洛阳的一个小道谢柔徽。
难道连她的本名都要舍弃吗?
上天入地,碧落黄泉,母亲只留了一个名字给她,都要她亲自割舍掉吗?
她不想要的身份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然而她想要留住的东西,拼尽全力,也无法保留下来。
数年之间,谢柔徽鲜少有如此无力的时候。
思潮起伏,谢柔徽的指甲陷进肉里,丝毫不觉得疼痛。
谢珲缓步上殿,多年未见,他竟然毫无变化。
长衫宽袖,行走间仙风道骨,如鹤如松,一派超脱世外的作风。
听人说,长信侯近年来笃信道教,在长安的一座道观修行,连侯府都不回了。
谢珲连眼风都没有给谢柔徽一个,直到元曜发话,他才转眸看向谢柔徽。
父女对视,皆是神情漠然,仿佛初次相见。
收回视线,谢珲拱手道:“回禀陛下,小女早已亡故。仅是相似罢了。”
话音刚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口:“谢侯爷,您可要仔细”
“本侯难道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吗!”谢珲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陛下还未开口,有你说话的地方?”
元曜缓缓开口道:“父兮生我,母兮鞠我。为人父母,岂有认不出自己的子女。”
“诸卿以为然否?”
何宣上前一步,恭声道:“陛下圣明。”随后,众位大臣纷纷开口:“臣等附议。”
尖细的退朝声响起,朝臣鱼贯而出,谢柔徽走下台阶,与周围人无形隔开一道屏障,形单影只。
前方是中书令何宣,身边陪着三两官员,低声说话。
“何公以为,如今是战还是和?”
何宣抚着白须,倘若忽略他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仿佛是一个温和慈爱的老人。
“陛下登基不过三年,海内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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