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哥差点被他们烤吃了？”棠梨不敢置信，目光四下里一扫，见并无人跟来，抚了抚女孩的软发，安抚道，“那我们可要小心点哦，离坏人远远的！”
她牵着小女孩，往西屋走去。
棠梨学过儿童心理学，知道小孩子不会撒谎，但会一本正经胡说。
因为她们的大脑尚未发育完全，认知与记忆之间的连结，还没有建构好。
所以，记忆碎片组合的描述，会与事实相差甚远。
想要从小孩子那里套话，就需要情感上认同她们，同时，多引导她们回忆画面，描述场景，而非陈述理解和感受。
棠梨试着整理措辞。
“娟儿，他们是怎么烤你哥哥的？你亲眼看到的吗？”
娟儿摇了摇头，“我祖母告诉我的，我祖母说我哥哥身上很烫，因为他被这些坏人抓走，差点被烤了吃，所以身上又烫又热。”
棠梨心道，“这莫不是火热内生，高热之症”，面上却作出惊吓状，“好吓人啊！那是谁救了你哥哥啊？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棠梨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瞳孔，循循善诱着。
娟儿抿了抿唇，认真回答道，“我娘亲救回来的，我祖母说，娘亲一直恶心和呕吐，就是因为看见烤小孩太吓人了，所以娘亲才会头晕眼花，每天只能在床上躺着。”
她粉红色的小脸蛋上，挂满了忧思。
“我猜娘亲是在山上找到的，山上每天都冒烟，还有烤肉的味道，不听话的小孩子，都被抓到那里烤。我祖母说，我不可以跟着坏人走。”
棠梨替她理了理发髻，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
“娟儿乖，我们不跟坏人走。阿嫂会保护你的。”
两人来到西屋前。
青瓦土木墙，半旧的西晒顶，灰扑扑的杨木门。
棠梨推门而入，见里面房梁低矮，床榻古老，靠着窗子边，是一张斑驳的桌子，摆放一个茶壶。
虽然简陋，依山傍水，也算清幽。
棠梨站在房中间，环视一周，不知该从哪里入手打扫，就见盛大人端着木盆和刨笤帚，款步走来。
小窗幽卧，素壁如许，盛大人粗布短褐，穿着简练，反倒散发着直观纯粹的欲感。
棠梨见他平日，皆被宽大的蟒袍裹着，通身是上位者的压迫。此刻这身半旧衣服，勾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型，宽阔笔直的脊背。
翠云赤日，金光溶溶下，劲瘦的腹部线条，也随着迈出的修长双腿，和有力的步伐摆动，隐隐显露出来。
棠梨想唤“大人”，半启朱唇，方意识到娟儿杵在边上，应当要改称呼。可那声“夫君”，竟是半天也喊不出来。
盛从周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澄澈的日光下，钢筋铁骨，似乎根根分明，越发显得腰身刚健，肌骨峭峻。
他神情悠闲而从容，慢慢等她腮上浮现红晕，艰难吐出“夫君”后，才露出满意笑容。
“烈日炎炎，酷暑难当”，他放下扫洒的器具，揉了揉棠梨发热的脸颊，温声道，“娘子坐在树荫下休息吧，这里就交给为夫清理！”
棠梨见娟儿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直愣愣看着二人，脸霞转，娇生红，有些慌张的拉下盛大人的手，顺势道了声“好”，手心却被他捏了捏，脸上是得逞的笑。
棠梨拉着娟儿，仓惶往树荫下走。
盛从周在身后幽幽道，“娘子跑什么？慢一些，不要摔着了！”
棠梨回头瞪了他一眼。
坐在树荫下许久，心情才平复下来。
清风拂来，撩拨光影，她远远能看见，盛大人忙碌的身影，在昏暗的室内来来回回。
一点微光，小窗如许，花香暗浮，她不由心里空落落的，到底在跑什么？慌什么？
棠梨捧着燥热的脸颊，觉得匪夷所思。
她过去也和同事扮过夫妻。同事还夸她演技精湛，可以直接改行当演员。
怎么和盛大人假扮夫妻，就通身不自在呢？
“阿嫂”，娟儿见棠梨兀自摸着脸，可怜兮兮道，“我想娘亲了，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棠梨坐在树荫下的草地上，娟儿将头伏在她的腿上，如同落单的小猫咪，抓着棠梨不放手。
“我还想哥哥一起玩，和阿黄一起玩！”
棠梨摩挲着她耳侧的软发，安抚道，“娘亲很快就回来了，哥哥也会回来的。”
心里却充满了惶惑。
从娟儿所言，大致可以推测，刘婶子一家，古怪颇多，应当是他们都中毒了。
龙涎蜡中检查出三种毒，只有夹竹桃的毒素，会造成浸泡过汁液的人，出现手部过敏之症。并且点燃后，因中毒导致高烧不退，头晕恶心，乃至视野模糊，晕厥抽搐...
再联想到娟儿之前说，娘亲扔了她的蜡，棠梨不由想到什么，贴近娟儿的耳朵，轻声问道，“娟儿，阿黄是怎么死的啊？”
娟儿水灵灵的大眼睛，闪烁着明亮的泪光。
“阿黄贪嘴，啃了河塘边的菖蒲，就一直呕吐抽搐，夜里就死了。”
她抹了抹眼泪，似乎觉得十分委屈。
“祖母第二天，就把阿黄给炖吃了，还说阿黄是老死的，他们所有人都吃了阿黄。”
棠梨抚触的手，一时顿住了。
一切自相矛盾的地方，都明晰了。
刘福和刘根苗父子，作为夹棍除水的人，他们的手部出现过敏，证明当日熬蜡的水里，被人掺杂了夹竹桃汁。
所以，熬蜡的人将袋子里的残渣，打捞到盆里，运到外间让他们挤压出水时，他们的皮肤触碰到稀释的毒液，手上起了一些疙瘩。
而他们处理的二道蜡水，会凝结成低品质的虫白蜡。
袋子里的残渣，却不会立刻丢掉。
因着虫白蜡珍贵，残渣会倒进装满水的水槽里，由工人用极密的漏网，捞出其间漂浮起的蜡花。
这些蜡花含有杂质，需要重新融化后再过滤，作为低级蜡出售。
而等到水槽里的水，污浊不能用后，废水就会直接排掉，顺着排水渠流到河塘下游。
排水渠入河塘的地方，因着常年排除残渣，会形成淤积。
娟儿每每就是蹲在那里，拣出顺着废水排出来，并没有打捞干净的细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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