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话漏风,气势却足得很,
义学里的人齐刷刷看向门口,梅二丫更是眼睛睁得圆圆的,握着画笔的手猛地一松,笔落在纸上,洇出一个乌黑的墨团。她呆呆地站起身,小小的身子微微发晃,像株被霜打了的禾苗。
“大家跟着我说的继续练线条,”柳栖梧声音依旧温柔,“二丫,许是太奶奶有急事找你,我陪你出去看看。”
她牵住梅二丫的手。
小姑娘的手指又细又凉。
老妇人哆哆嗦嗦从袖中摸出一张纸,柳栖梧一望便知,那是梅二丫画的花狸。
“你娘和我说,你来这学算数以后会记账,你竟然……竟然……”她猛地将画扔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两下,转头盯着柳栖梧,语气不善,“你是吴娘子是吧?”
“老人家,义学的确是教学问的,但是也教画——”柳栖梧话没说完,那老妇人顿时勃然大怒:“二丫!你不跟着你娘学针线活,为什么学这些晦气东西!”
小姑娘的手猛一颤,柳栖梧跟着低头一瞧,眼见着她泪花瞬间涌了上来,咬着唇,像一只缩在角落里的猫。
纸上的花猫也像是在发抖,笑脸被踩成皱巴巴的哭脸,还有几脚鞋印。
汪丽姝抱着汤婆子从房间里走出来,悄悄找到萍意,小声说了几句话,萍意眼睛一亮,点了下头便跑出齐宅不知往何处去了。
“老人家,画画不是晦气东西,只是咱们很少碰到,二丫喜欢画画,让她学便是,何必这般动怒?”她走向老妇人,想把汤婆子递给她暖手。
老妇人抬手一推,汤婆子“骨碌碌”滚落在地。
汪丽姝脸上的笑挂在脸上,显然有些不悦,却并未多言。
“奶奶这是做什么?”二丫娘匆匆跑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娃娃,“咱们快回家去,二丫喜欢,就让她在这里学嘛!也能帮我多照看一会孩子!”
“喜欢也不行!画画能让她寻个好人家吗?”老妇人一把推开她,声音尖利,“我还没死,能帮你带!这些涂涂抹抹的东西,看着就不吉利!我得念多少经才能补回来?我今天非要把她领回去,再也不让她来这鬼地方!”
柳栖梧温声劝解:“老人家,画画也是一门学问,能陶冶心性,对读书识字也有裨益,二丫在学得认真,进步飞快……”
“我不管什么学问!”老妇人固执己见,往前迈了几步,伸手就要去拉梅二丫,“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再待在这儿!”
梅二丫被吓得放声大哭,老妇人厉声呵斥,伸手就要去打她,柳栖梧连忙将梅二丫护在身后。
老妇人见柳栖梧阻拦,怒气更盛,拍着大腿嚎啕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重孙女儿不学好,还有外人帮着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襁褓中的奶娃娃被这嘈杂的声响吓得也哭了起来,哭声、抽泣声、嚎声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
二丫娘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小娃娃,一边劝着老妇人,不住地向柳栖梧道歉:“柳娘子,实在对不住,让您见笑了。奶奶年纪大了,您别往心里去。”
老妇人见孙媳妇向着外人,叫得更凶了:“胳膊肘往外拐!我今日就死在这儿,让街坊们看看你们是怎么逼我的!”
柳栖梧和汪丽姝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就连萍意也是哭笑不得。
梅二丫哭得愈发伤心,甩开柳栖梧的手跑过去:“太奶奶,我不学画了……”
柳栖梧的心像是被刀劈了一半,睫毛一颤。
听到这话,老妇人的哭声渐渐止住,她拉着梅二丫的手:“这才是我的好孙女儿!咱们回家做针线活去!还能卖钱呢,在这能干嘛?算账你爹也能教你!”
二丫娘无奈叹了口气,再次向柳栖梧致歉后,便抱着小娃娃,跟着老妇人和梅二丫一起离开了。
柳栖梧捡起地上那张被踩得皱巴巴的花狸图,摊在讲案,轻轻抚平,纸上的花狸从哭脸变成笑脸,但脸上多了鞋印,触目惊心。
她沉默着,心中五味杂陈。
学子们也沉默着,就连平日里最调皮的杨狗子也都低下了头。很快,有人站起身,小声道:“柳娘子,我也先不学了。”
柳栖梧手指一动,抬头看向梁大柱:“为何突然不想学了?”
“她说的有道理,学问不能当饭吃,”梁大柱的声音带着一丝失落,“我以后只能跟着爹卖鱼,书和颜料都买不起,学了也是白费功夫。”
“颜料的问题,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很快……明年春天,大家都能用得起!”柳栖梧连忙说道。
“就算有了颜料又如何?”梁大柱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迷茫,“卖鱼才是我该做的事,读书画画对我来说,能做什么用处?我不如多卖鱼。”
等梁大柱离开后,义学空了两个位置,气氛愈发凝重。
“柳娘子,我愿意继续学。”这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大家都看向杜平安。杜平安一直以来都是别人问她什么她说什么,没想到她竟然主动开口。
“反正我腿不好,也做不了重活,画画能让我开心,爹也开心。只要您的义学办下去,我也会学下去。”
陈直也跟着道:“我也会好好学。”
杨狗子站起身大声道:“上次程先生教我算账,我帮爷爷算了账本,爷爷可开心了!我也要接着学,要学画画,还要学算账!”
牛四也憨厚地笑道:“我相信娘子一定能做出咱们用得起的颜料,我也会好好在这接着学。”
柳栖梧的手原本微微颤抖,听了他们的话,两只手掌沉重地贴在教案上。她深吸一口气,笑道:“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支持我。有你们在,义学会继续办下去。”
“今日我来晚了。”门口传来程正温和的声音。
他从车上下来,刚走到巷口,便看到萍意焦急地寻着什么,直至看到他,迎上来说义学出了变故,把来龙去脉三言两语讲了一遍。
程正看着柳栖梧,脸上的笑难得凝固住了,柳栖梧抢道:“既然端堂兄来了,接下来就麻烦你为他们讲学了。”
程正来回看着她的脸,点了下头,并未多问。他从容一笑,仿若无事发生般,为学子授课。
柳栖梧关上义学的门,不让外面的萍意跟着,漫无目的地走着,走出齐宅,走在乌衣巷,走到巷口,站在巷口的老槐树下。
这棵有了上百年的老树,孟秋时节枝繁叶茂,如今已是稀稀拉拉,只剩下些许枯黄的叶片,在风中摇摇欲坠。
那时候的她,信誓旦旦要办画塾,就像这棵老树一般,茂密而旺盛。可如今,正儿八经的画塾没能办起来,以教书为诱饵的义学还少了两个学生,她的努力,似乎像这枯黄的树叶一样,徒劳无功。
她又想起小时候,在学会画画前,每天的生活除了喝药就是看医师。那时的她,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吃药吃到死为止。或许是上天垂怜,她偶然吃了一位游医的无名丹药,身体竟渐渐好转。更让她惊喜的是,她竟能入梦,在梦中见识到不同人的生活,体会到不同的人生。
从那时起,她才明白,原来日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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