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台上的君王抬手,示意刽子手暂缓行刑,然后往前走了两步走出阴影里,露出有些倒钩的□□鼻梁。
江怀砚从怀中拿出一份信,上面盖了红色火漆,漆上图腾确是长平侯府的标识。
对面君王点头示意,小内官连忙接了东西递出去交给门口看守的士兵。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这封信,一路从阁楼到高台,再到帝王手中。
刑场鸦雀无声。
就在此刻,江怀砚忽然对着下面轻轻说了一句:“黄泉路上,请阿耶等我一程。”
站在他身侧的小内官没有听清,正欲凑近的时候,却见江怀砚骤然将掌心中一直握着的小炭炉丢出,漫天炭火堵住了小内官的路。
与此同时,他已经越过了窗棱,站在南薰门城楼之上。
狂风盈袖,落雪如织。
江怀砚闭上眼睛。
他这一生,少年得志,却遭逢大变,伤及腿骨,却并未残废。
只是沈关越对他关怀备至,不愿让他磨损膝盖,才特意命人打造了轮椅供他平日驱使。
轮椅坐久了,他忘了,大家也忘了。
忘了他一身病骨,却也曾风流傲杀万户侯过!
“拦住他!”
高台之上的君王有一丝慌乱,声嘶力竭的吼着让内官拦住。似乎是没想到一向看起来完全站不起来的残废江怀砚,竟然还有着功夫在身。
昔日春风白马少年郎,素衣裙摆,摔碎在城门高楼。
闭上双眼那一刻,江怀砚似乎看见南薰门外。
一人扬鞭策马,长枪在侧。
如同无数次魂梦中他与他初见的模样。
少年肩上盘着凛凛猎貂,束发轻裘,扬鞭疾驰,苍劲的骨节扣在手中弯弓上。
满身风雪皆是为他一人而来。
……
江怀砚没有死在刑场上。
他模模糊糊之间听到了许多的话。
沈关越接住他:“我来了。”
沈关越抱着他决然离开,干净利落:“愿奉上兵权,换吾妻一命。”
沈关越语气惶恐:“阿砚,撑住,我带你回家……”
回家。
他没有家了。
自小阿耶就教育他,“君臣相与,高下之处也,如天之与地也;其分画之不同也,如白之与黑也。故君臣之间明别,则主尊臣卑...”
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的阿耶江崇忠孝一生,却换得了江氏满门抄斩的凄凉结局。
这让江怀砚第一次怀疑起,何为君臣之道?
若为君无道,为何为臣,还要愚忠?
可惜现在他已如风中残烛,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唯有一腔怨恨埋在心口无法释怀。
马车在路上颠颠簸簸,晃晃悠悠。
像心中的恨。
身躯飘零,那恨却浓烈。
江家覆灭。
沈关越以兵权,换他一人偷生,失去兵权的长平侯府又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江怀砚知道。
沈关越也知道。
只是没有人说破。
窗外雨雪靡靡,大雍的王都金陵四季分明,偏生冬日时光漫长,皑皑白雪三月难消。
“云台不会下雪,对吗?”
江怀砚吃力的依靠在马车车窗上,勉强支起了几分力气。
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云台不下雪。”
“等交了兵权,我就带你回云台,那里没有冬天,正午太阳炽烈的时候,你可以下地走走,那里有长河落日,有大漠孤烟……”
“那再替我去折一枝雪吧。”
终有一别。
他不想让沈关越瞧见他离去的模样。
“好。”
沈关越的喉咙有几分暗哑,分辨不出来是因为赶路累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掀开马车帘,沈关越又回头:“阿砚,你等我。”
你等等我……
车帘被掀开,又轻轻合上。
只剩下一窗雪粒子有节奏地敲打着车架。
江怀砚咳嗽了两声,透过窗往外看,看正走在雪地里的沈关越。
离了马车,离了他身侧,沈关越满身皆是一股肃杀之气,轻甲映着日光,直叫人胆寒。
大道上的雪太脏,沈关越知他喜洁,特意走到巷口梅花树下。
不过短短几步路,却好像让江怀砚看尽了一生。
青梅竹马数十载,他一直都以为他们两个是水到渠成,举案齐眉。
可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原来相敬如宾的岁月之下,一定是有人在退让在负重前行,才会让日子看起来如此地安静。
万军之中杀伐果断的沈关越,在他面前丢盔弃甲,卸下满身杀气。
只为轻声唤一句,阿砚。
仿佛他是他的稀世珍宝。
可也正是因为他,困了这头狼崽子一生。
沈关越,本该是驰骋大漠的战神,带着长平军横扫蛮夷。
而不是在金陵,在长平侯府,做一个闲散侯爵,与他过什么岁月静好。
江怀砚动了动,将袖中一直藏着的那小瓷瓶子拿出来,倒了几颗小药丸含在嘴里。
一粒封喉的毒药有些苦涩,在舌尖缓缓蔓延。
三年前,他曾身披凤冠霞帔,带着嫁妆风光十里大嫁入长平侯府。
三年后,在那条他迎娶他的金陵大道上。
他要放沈关越自由。
刑场之上,他没有告诉沈关越,那封递上去交给圣上的书信,是他写给沈关越的和离书。
今日之后,他便只是江家子,而非沈氏妻。
等他死了,沈关越不必交出兵符。
甚至可以带着大军杀回云台,携貂穿山越海,长风斩北斗。
这便够了。
透过重重门帘,潇潇雨雪。
江怀砚好像看到沈关越扭头跑了回来,手中折下的梅枝零落一地。
又好像看见沈关越依旧无知无觉,伸手勾着梅枝,等簌簌雪落。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天光骤然消散,唯余满地落雪。
……
喉咙间药物的苦涩感还在,只是湿润的味道更浓。
江怀砚闭上眼睛,忍着苦涩将口中的汤汁咽了下去。
“倒是奇了,从前让你喝药,恨不能砸了满屋子东西才勉强喝一口,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你魔怔了?”
长姐江怀薇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江怀砚没急着回答。
他已经想起前世很多天了。
他醒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呆了许多天。
直到今日,方才觉一场大梦初醒,前尘如墨,早化为绝笔。
然后那些点点滴滴在史书上着墨的仇恨,皆已上他一人肩,入他一人怀。
自此由他一人担。
江怀砚动了动指尖,摸索着床边把手中药碗摆放好。
抬头已经日光颇盛:“阿姐晌午是要去围场吗?”
“你成日在屋里呆着不肯出去,消息倒是灵通的很。”屏风外红色长靴踏进来,一个眉眼明媚的女子梳着高马尾,身着红衣软甲,披光而入。额头上还有细微的汗珠,想必是刚刚才在后院练完长枪。
这是他的长姐,江氏嫡女江怀薇。
是世间最该落拓肆意的女子。
前世,江家必须有一人嫁入皇城。
大雍民风开放,女子与儿郎嫁人,并无不同。
偏偏他与沈关越青梅竹马早已定亲,加上身体有疾,江怀薇就成了唯一的人选。
明明应该驰骋于战马之上,做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巾帼将军。可江怀薇却披上凤冠,困于深宫,最后死于阴谋诡计。
她性格颇刚烈,又如同男子般爽朗,素来不明白那些勾心斗角,所以至死那一刻,估计连谁陷害她的都不知道。
而今日围场之约,便是专门为江怀薇准备的。
围场里备了一场马球赛,邀请各个高门贵女贵公子一起打马球,彩头便是一道圣旨。
明眼人心中都清楚,江家嫡女江怀薇身手不凡,整个皇城之中怕是无人能敌,所以必定会赢了这道彩头,顺应天家的意思入主后宫。
“阿姐想入宫吗?”江怀砚问得认真。
“你这是什么话?”江怀薇皱着眉头,反手绑好刚才手腕上散落的发带,“你跟我有的选?”
“有的选。”江怀砚说的很淡。
江氏如今,如日中天,说是权倾朝野都不为过。
只要他们愿意,即使是改朝换代另立新主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也并非不可以搏一搏。
这是他躺了许多天,能想到的最次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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