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有各处的暗流涌动,雁城今日却只有凄风苦雨。
季君欣是被喧天的钟鼓铙钹声吵醒的,她披衣出门时还有几分睡眼惺忪,待望见随风扬起的漫天黄纸后,那点子睡意也跟着飘散了。
季春望日,良辰,宜葬以宁。
春风万里,给别处带去的是生机勃勃,给雁城带来的却是枯木朽株。
一张外圆内方的黄纸蜷在脚边,季君欣目光落在那里半晌,解下藏青色的外衣,偏头递给夏桐:“去换一件素色的。”
夏桐沉默地接过,为她换上一身素白。
他们住在刺史府,离东门不远,能望见城外的滚滚青烟,盘桓不散,固执地悬在天际。像是无处依托的亡魂,他们眷恋故土,老天也不庇佑,还能去哪里呢?
诵经声朗朗,却渡不了万千幽魂。
直到哭声阵阵响起,春雨如豆坠落,那徘徊许久的青烟,才渐渐散了。
这场雨断断续续一直未停,汇集青檐坠地,在石阶上叩出脆响,季君欣趴在窗前听了半夜,听得她逐渐心烦意乱。
终于,她不耐地撑臂而起,头探出窗,对树下的人道:“修懿辰,你是在熬鹰?”
这人桩子似的,在树下杵了半天,她听了多久的雨,他就站了多久。
好像成心与她较真,谁先开口,谁便输了。
修璟没有这个意思。
他这段时日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能有个喘息的时间,可以来看看她。
又正好雨打树叶,声音沙沙入耳,气氛太过安逸舒适,一时间就不想说话了。
他抖了抖被雨水浸湿的袍子,在地上蹭干净鞋上的泥,又在檐下拿着夏桐送来的干巾,慢条斯理将头发擦得半干,折腾了半天才施施然进了屋。
季君欣探着头,将他一系列动作收进眼里,磨着牙又想说他娇气。待见到他满脸倦容后,脱口而出的却是:“夏小桐,给殿下泡壶热茶。”
等夏桐拿着他们平日用的粗制茶碗颠儿颠儿地进来后,又道:“不要这个,换修泽前两日送来的那套青瓷。”
“哦。”夏桐又颠儿颠儿地依言换了。
这套茶具只是普通成色,比不上修璟之前用的梅子青,但在此时此地,已是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修璟垂眸看着金黄透亮的茶汤,心底的幽兽悄无声息地睁开眼,他摩挲着扳指,死死压抑住亟欲奔出的妄念,不动声色地道:“准备何时回京都?”
季君欣瞬间蔫巴了,铁笼子有什么值得回的。
但总得回的,不是吗?
她不情不愿叹口气,“再将养几日吧,伤口还疼着呢。”她说到这里,眼神突然一亮,笑得不怀好意,“听说,我昏迷那两日,换药包扎都是你亲自动手?”
修璟语气无波:“伤在腹部,既然我在这里,自然由我来。”
他越是这副没什么烟火气的样子,季君欣越心痒,似笑非笑看着他:“难怪那般规整,这些日子我自己捆自己,捆得像个麻花,殿下何时再帮我理一理?”
修璟似是不解,居然有人能将如此简单的活儿,做得乱七八糟:“你手是断了还是残了?”
季君欣摊开左手,理直气壮道:“残了。”
她的手与其他王公贵族养出的女子不同,骨节分明,掌中有厚茧,掌心有一道极深的伤痕,是她之前陷入废墟自己划的,被她粗暴地拿白绢裹着,隐隐能见血迹。
修璟紧紧皱着眉:“过来。”
季君欣轻笑一声,立刻凑上前去,将手置于他面前,还不忘补充:“轻点。”
修璟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盒,揭开时散发出清苦的药香。他执起她的手腕,动作却不如言语那般冷硬。解开胡乱缠绕的白绢时,他的指尖避开了伤口,力道极轻。
“殿下这般熟练,”季君欣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声音也放轻了,“莫非常给人包扎?”
修璟蘸药的动作未停:“只你一个。”
雨声渐密,敲在屋檐上如同珍珠坠地。他上药的动作很专注,桌上的油灯照着他消瘦许多的眉眼。
季君欣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雨声也不那么烦人了。
屋里静谧,屋外的夏桐却唉声叹气。
他年纪是小,但赖于常看民间话本,开窍开得早,对于小姐和五殿下的情况,自认为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他们能顺利在一起吗?
夏桐脑子转得飞快,把话本那些“公主和将军”、“书生和狐妖”的桥段都过了一遍,最终悲愤地得出结论:自家小姐这剧情,分明是那最难的一种——“帝王家与将门女”,十个里有九个是悲剧。
他愁得将头发挠成了鸟窝,忽然听见外面吵闹起来,挠头的动作一顿,身手矫健地跃上房顶,只见刺史府旁尚存的民房外,一群人推推搡搡,片刻后,人群分道扬镳,有的转身回屋,有几个抓着火把往城外去了。
夏桐记得那里住着的是京都来的考生。
学子苦学多年,大多满腔鸿鹄之志,渴望大展经纶。省试结束后,十来个年轻人见距离放榜还有月余,不愿空耗光阴,约着一起来雁城体察灾情。也是难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在马背上日夜颠倒,到了这里一个个活像流民,尚未恢复元气,居然又闹了内讧。
叩窗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夏桐翻身下去,站在窗前,自觉禀报:“小姐,那几个京都来的考生好像闹掰了。”
听闻此言,季君欣心里已有计较,面上却佯作惊讶:“书呆子还能吵架?”
夏桐又揪着头发:“离得远,我没听清在吵什么……”
话音未落,有人顺着抄手游廊疾步而来,他回头看一眼:“寒哥来了。”
修璟道:“让他进来。”
慕寒正好走到门外,听见此话,敲了敲门,才推门而入,朝两人见了个礼:“主子,学子们起了争执,有几人连夜出了城,闹着要回京都。”
修璟握住茶盏的食指轻轻一叩:“因何争执?”
“他们起先是在屋内聊近日见闻,一个叫赵启的突然提及之前户部的贪污案,又对比雁城眼下的情形,骂朝中……”慕寒说到这里一顿,继续道,“风气不正,如今连赈灾的钱粮都拨不下来,灾民只能吃粥咽糠。”
季君欣心中暗笑,骂得好。
一年之计在于春,眼下春耕、边饷、河工,处处都张着巨口,等着实打实的银子去填,国库本就左支右绌,全凭拆东墙补西墙勉强维持着体面,但这场意料之外的地动,却彻底扯下这块遮羞布。
她好奇道:“这个赵启,是哪里人?”
慕寒苦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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