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徵鸣果然端坐正堂,手里拿着一本书一本正经地翻看,瞥见宋庭玉的衣角,忙站起身,笑得有些不自在:“殿下,用膳吧。”
宋庭玉往桌子上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一桌菜色,都是平日里厨房不会做的野味菜蔬,想必是他在庄子上呆了几天,拿人家送的东西借花献佛地讨好自己呢。
宋庭玉冷嗤一声。
林徵鸣抖了抖,赔笑道:“殿下莫要再生气了,你瞧,清雅园的学子们惦记着殿下,为感恩殿下为他们提供居所,特意编了新的书册来。”说着,将自己方才一直在看的那本书递给宋庭玉。
提起这个,宋庭玉倒是被吸引了目光。面上不咸不淡地接过诗册,封面上的《百花集·副册》几个字写得极好,字迹温婉柔美又不失力量,边上还画了图,是一个捧着书册的女子。一笔一划,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这是?”宋庭玉惊讶问。
见她终于肯和自己说话了,林徵鸣松了一口气,指着上面的画:“这是清雅园的学子里极有才学的以为,叫蒋荣,是苏州来的,与殿下还是同乡呢,他家境贫寒,但是为人刻苦努力,在书画上颇有天赋,这画和字都是他作的。”
宋庭玉点点头,翻开诗册看了看,里面不仅收录了本朝女子的诗作,更有前朝文章,堪称“闺阁文字之集结”,她笑了笑:“这很好。只是你记得叮嘱他们,断不可为了此事耽误了正事,会试在即,还是早做准备才是。”
林徵鸣答应:“那是自然。这都是他们在闲暇之余所作,如今陛下对我们的《百花集》也很是感兴趣,说不定日后也有用得上的时候。”他顿了顿,又道:“殿下,他们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宋庭玉心情甚好。
“这《百花集》本就是殿下的主意,况且清雅园原本就是殿下的庄子,如今有了这本诗册,他们想请殿下为此书作序。殿下礼贤下士,才学出众,为天下女子表率。”
宋庭玉瞟了他一眼,猛地合上书册,放到一边,淡淡道:“你不必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恭维本宫,说到底本宫不过是做了几件随手而为的事罢了,何必戴高帽。”
林徵鸣摇摇头,反驳:“殿下不要小看了此事,这几日我在清雅园与一众学子交谈,他们大多家境一般,又来自偏远的地方,一路舟车劳顿花销不少,王都租赁住房本就不便宜,殿下为他们提供了可以安心备考的地方,又资助他们读书交流,可谓是贵人相助,他们都很感激您。再说这《百花集》,闺阁女子有大才学者不在少数,元夏与南梁不同,因着原先出过女将军、女宰相的缘故,不禁女子读书,可很多人家依然或无力或不愿送自家女儿入学,殿下此番收集诗作文章,于她们而言,既是勉励,亦是帮扶,实在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没人不喜欢听吹捧自己的话,更何况林徵鸣这一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宋庭玉听着愈发高兴,更是惊讶于他居然真的懂了自己此番作为的意思,不由心里一暖。
但是——
她面上依旧一派肃然,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半晌问:“你要说的只有这些?”
林徵鸣犹豫片刻,点点头道:“只有这些。”
宋庭玉深吸一口气,冷笑一声:“好好好!好你个林徵鸣!”她气极反笑,摇摇头感叹:“都道读书人是文心傲骨,你果然是其中翘楚!”
林徵鸣低着头,不敢回话。
其实宋庭玉想听什么,他心知肚明,只是此事说来话长,又不可避免牵扯出些有的没的,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明白的事。这几日他辗转反侧,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可依然不知如何开口,不知这话究竟要怎样说,才能让宋庭玉相信,他没有别的心思。
虽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可宋庭玉显然没有原谅林徵鸣的意思,她是铁了心要知道他来元夏的真正目的。所以这几日,林徵鸣过得格外艰难。
倒不是说她因为他的隐瞒而收回自己的信任,只是不想再被他的秘密牵着鼻子走,在林徵鸣不开口坦白的日子里,宋庭玉对他采取全然无视的态度,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再理会。
府上众人从这莫名其妙的单方面冷战中感到一阵诡异的违和,忍冬心道:之前东街顾大娘和她相公吵架时也是这样的,可人家已经是过了近二十年的夫妻了啊!她打了个冷颤,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大早,林徵鸣又一次出了门,无他,就是想去街上找找灵感,看怎么才能既不说出自己来元夏的目的、又能让宋庭玉原谅他。只是越走,希望越渺茫。焦头烂额之际,他忍不住想:算了,直接回去坦白吧,好歹快刀斩乱麻,总比现在钝刀子磨人的强。
正要转身回府,就看见路边一家卖酥饼的店,想起宋庭玉前几天念叨想吃南楼李记的酥饼,脚步一转,心道正好带几个回去,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带了礼,总不会被骂得太惨吧?
南楼李记是王都有名的老字号,开了十几年,买酥饼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林徵鸣排了好久的队,才终于排到他,各式口味各来了几个,拎着纸兜晃晃悠悠往回走,脚步突然一顿,见对面巷子里有个人,鬼鬼祟祟,背影十分眼熟。
林徵鸣想了想,抬步跟上,待到巷道转弯时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曹文益。
这条巷子隐藏在闹市中央,两边是几户人家的后门,平日并不打开,因此巷子里并没有什么人。巷道狭窄,几乎只容纳一人通过,石板路面并不平整,还残留着附近人家泼出来的脏水的腥臭味。
林徵鸣有些后悔自己跟上来了,荣安失踪一事曹家一定还有隐情,他们自己都不在意的事情,也不知道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将他酥饼抱在怀里,垫着脚小心翼翼地跨过一个又一个水沟,干净洁白的衣角溅上了污水。正在他的忍耐要到极限时,曹文益终于在一处破旧的门前停了下来,他东张西望片刻,林徵鸣一闪身,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一堵墙后面。
曹文益见巷子里空无一人,走上台阶,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谁?”
曹文益压低了声音:“是我。”
里面的人等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小缝,曹文益陪着笑,将手中的包裹递进去,那人接了包裹,就要关门,曹文益一手抵住门,赔笑道:“让我也进去。”
那人猛地一推,将曹文益推到台阶下方,他趔趄了几下才稳住身子。那人粗声道:“还有呢?这么点,糊弄谁呢?”
曹文益弓着身子,赔着礼,好声好气道:“在凑了,在凑了,还容再宽限几日。”
对方冷哼一声,“那就什么时候凑齐了,什么时候再来!”
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曹文益站直身子,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我呸!”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侧耳听了片刻,生怕里面的人再出来。见里面没有声音了,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转身出了巷子。
林徵鸣躲在一堆木架子后面,见曹文益走远了,才探出个头,轻手轻脚地走到那扇门边,抬眼看去,匾额上写着两个字“益善堂”,门前挂着一顶黄纸灯笼。他心里嘀咕,这地方怎么这么奇怪。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打草惊蛇,先回去再说。
正欲转身,就听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是谁?”
林徵鸣一惊,转过身子,就见粗壮的汉子,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下巴蓄着大胡子,头上戴着顶斗笠,在他脸上投下阴影,看不清表情。
林徵鸣微微一笑,镇静道:“走错了,抱歉。”拔腿就走。还没迈开步子,就觉得颈间一痛,失去了意识。
晌午,宋庭玉从书房出来叫人传膳,洗完手坐下,突然发现这几日一直蜜蜂似的在自己身边打转的人不见了踪影,不由奇怪:“人呢?”
忍冬四下看了看,叫来门口的护卫一问,才知道林徵鸣一大早就出了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宋庭玉奇怪:“这些日子他不是都待在府里,难道今日又去了清雅园?”
忍冬摇摇头:“一大早菘蓝就说要去清雅园收这旬的租子,马车早已经走了,没见林先生一同跟去。”她站在一边为宋庭玉布菜,一边道:“林先生临走前还吩咐膳房做了他还吃的水晶莼菜羹,按理说是要回来用膳的。”
宋庭玉翻了个白眼:“他在我这府上是越来越自在了。”
忍冬腹诽:还不都是殿下自己默认的,不然谁敢使唤昭平公主府上的厨子呢。
宋庭玉吃饭时不习惯等人,再说林徵鸣又不是什么外人,便道:“不等他,先吃,待他回来再做。”
这一等,就等到了入夜。
宋庭玉练完骑射,带着一身肃杀,从翠屏山上下来。一身干练的骑装,微微喘着气,呼吸有些急促,拿过一边的布巾擦了擦额头和脖子,听着忍冬的回报。
“还没回来吗?”她皱了皱眉:“可有派人送信来?”
忍冬摇了摇头:“没有。”
林徵鸣并不是不守时的人,他做事向来周全,若真有什么事,应该会派个人回府打声招呼。她有些心慌,若是平时,一个大男人只是一日不见踪影,断不会引起她过多的猜想,只是这短时间她在王都风头日盛,前些日子又在文渊阁门口同太子起了冲突。林徵鸣是她昭平公主府上颇受重用的幕僚不是什么秘密,难保有别有用心之人从这里下手。
她招来护卫,低声嘱咐几句,几个护卫领命而去。
忍冬安慰道:“林先生对王都城已经很是熟悉了,想必是临时有什么事耽搁了,又不方便送信回来。您别担心。”
不知是不是荣安失踪的事情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她总觉得,林徵鸣的久久不归没有那么简单。
一番梳洗完毕,已是丑时末,林徵鸣依然未归。宋庭玉有些坐不住了,在正堂里踱来踱去,忧心忡忡。恰在这时,几个护卫回禀道:“沁月阁的掌柜今日见过林先生。一大早他在城东转了转,经过沁月阁时还与掌柜打了招呼,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宋庭玉心头涌上一阵不太好的预感,她让管事把自己的马牵来,又点了几个护卫,同护卫统领道:“把后山上养的狼犬带上一只。”
她出了府,飞身上马,朝着沁月阁方向飞奔而去。
已经宵禁,大街上空无一人,马蹄踏在青石板上面的声音十分明显。沁月阁刚刚结束一天的营业,掌柜的正要关上大门,就见一队人马冲着自己这个方向奔驰而来。远远望去,那个坐在马上的是个骑装女子。掌柜是个聪明人,联想到不久前有人来打听过林徵鸣的下落,登时意识到这些事公主府的人,忙放下门闸,恭敬道:“大人。”再一抬头,就见那女子已经端端立在自己眼前,不是昭平公主还能是谁?
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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