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墟的第二个夜晚,闻清衍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讲。
贺楼茵蹲在暮晚风身边与她说话,“都一个晚上过去了,道宫那边怎么还没人出面处理?”
暮晚风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进去之前我已经去信一封给宗门,想来即便道宫不出面干预,真到了情况紧急的时刻宗内长辈应当也会出手。”
话虽如此,可贺楼茵的忧虑一点没少,她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地面一阵颤动,大地裂开一道数丈宽的隙缝,黄沙翻涌着隙缝中流淌,所过之处树木摧折,鸟兽四散,竟隐隐有要将人吞噬的趋势。
“不妙,是炎兽!”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贺楼茵的剑已经划破长空直奔炎兽而去,试图阻止它前进的步伐。徐临渊与暮晚风亦紧随其后,三道剑光齐齐落向炎兽,可那炎兽不退反进,它顶着攻击前进,像不知疼痛一般,哪怕被削去了四肢,也要扭动着身躯扑向众人。
天光被它的庞大如山的身体遮蔽,狂沙漫天,周围顿陷一片昏暗,人不见人,只能凭着声音判断同伴的位置。
贺楼茵欲再出剑,手腕却被闻清衍轻轻扣住。
“这不是它的本体,”他说,“我们中了幻术。”
贺楼茵此刻视线陷入一片黑暗,她的声音不可避免的焦急,“你为何知道是幻术?”
“我是个术士,对术法自然很了解,”闻清衍轻轻捏了两下她的手腕安抚她焦灼的心情,“我能看见它在哪里,我告诉你方位。”
贺楼茵却没有反应。
她的周围是一片寂静,既听不见炎兽怒吼声,也听不见闻清衍说话的声音。
但手腕上温热的触感仍在。
她凭着感觉望向闻清衍,用尽可能镇定的声音说:“我的五感被术法扰乱了。”
若是正常状态的她,杀死炎兽并不困难,但眼下五感被扰乱,虚实不辨,若是贸然出剑恐误伤他人。
贺楼茵犹豫着,是否要再开一次武境,将炎兽与幕后操纵之人拉进来进行斩杀。但,她感应着本命剑的状态,有些犹豫。这把已经碎过一次的剑,还能再撑住一次武境的开启吗?
她反握住闻清衍的手,忽然问:“你是真实的吗?”
闻清衍愣了下,轻轻带着她的手按在他的心口,贺楼茵感受着掌心下“噗通、噗通”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茫然抬眼,竟在一片寂静无声的天地间,听见青年温润而认真的声音:“异兽没有心脏,但我的心跳却是真实的。”
接着,青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缓慢挤入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他握得很紧,很用力,贺楼茵甚至能感受到藏在皮肤下的青筋,和流淌着滚烫血液的血管。
他说:“我把我的眼睛借你,让你能看清这片天地。”
声音化作风在空中飘散,贺楼茵恍惚觉得自己的心跳竟有一瞬间与之同频。
青年温和的真元顺着她的手指一路往上,穿过小臂上的筋脉,越过跳动的心脏,最后来到她眼睛处。
天地间的黑暗消散,刺目的光芒照眼而来。
贺楼茵看清了这片天地原本的面貌,听见了这片天地原本的声音,见到了身侧青年漆黑却隐约有星光闪烁其间的眼瞳。
共感一术,可与他人共享自己的五感,甚至——情绪。
“你的心跳跳的好快啊。”她说。
青年抿了抿唇,“也许是你的呢?”他笑得温柔,“毕竟我们现在共享着五感。”
贺楼茵撇撇嘴,“这种小场面,我可不会紧张。”
她闭上眼,感受着天地间的灵气运转,左手握紧春生剑,睁眼对闻清衍扬起灿烂一笑,“你知道吗?我的左手剑比右手剑更厉害。”
剑光快若白驹过隙,如明镜般澄澈的剑身映照出天地间的每一处变化。
倾折倒地的枯树,握着剑勉励抵抗的同伴,青年苍白的脸,和姑娘坚定的眼神。
炎兽摧毁了所有生机,春生剑便会重新创造出它们的新生。
一剑借东风。
风落在她身上,吹得衣裙猎猎。
风落在黄沙地上,吹出茵茵绿草。
风落在枯树上,死木生新芽。
风落在炎兽身上,吹得它灰飞烟灭。
……
风落在青年温和的眼上,他唇角微微弯起,间隔十年,他终于又重新见到了那极美的一剑。
……
风止,飞沙落地。
贺楼茵松了松闻清衍的手,他却依旧紧握,一动不动。
她疑惑偏头望去,却见到青年空洞无神的眼睛。
“你的眼睛怎么了?”她小心试探问。
闻清衍说:“看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不必担心,是术法反噬。”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脸上是否有对他的关切,却仍旧自顾自安慰道,“过几天就好。”
身边人许久没说话。
闻清衍胸膛中那颗心脏忽然跳动得落寞,鼻腔隐有酸涩,她果然,并不在意他。
他抽回手,转身摸索着往前走去。
贺楼茵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喊停他的脚步。
“怎么了?”
青年没有回头。
“你就不能再用一次术法,共我的感吗?”她抿了抿唇,盯着青年破了好几处的青衫说,“你如果看不见的话,总不能连衣服也要我替你换吧?”
青年身形踉跄了一下,回过头来,睁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颤着手指了贺楼茵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还想着对他动手动脚!
“真的不可以吗?”
她认真追问。
闻清衍气得转身就走,可没走出两步,就被横在地上的树枝绊倒,骤然的失重感使他茫然伸出双手,但料想中沙砾划破掌心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贺楼茵接住了他险险倒地的身躯,可没料到青年看着清瘦的身体其实并不轻,为了避免自己也摔倒在地成为他的人肉垫子,她只好伸手环住他的腰,用了些力往前仰去,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环在身上的手并没有用力,闻清衍却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贺楼茵见他站稳后,便松开了揽着他腰的手,“你……”她犹豫着说,“你不愿意与我共感的话,那牵着我的……袖子吧。”
只是袖子吗?
闻清衍的世界一片黑暗,他茫然伸手向前去抓,抓了半天都没抓准,贺楼茵只好把自己的袖子塞到他手中,“抓紧了哦。”
闻清衍没说话。
她的衣袖可真冰冷啊。
贺楼茵走在前方,他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二人一路一言不发。
一者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者却是不愿言。
方才一阵飞沙走石,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众人被冲散,贺楼茵放出青鸟去寻,等了半刻钟后终于有了回应。
她带着闻清衍循着指引找到了聚在一块的众人。
“谢公子怎么了?”
元颂关心的问。
贺楼茵朝他投入一瞥,不免疑惑。方才战况激烈,众人或多或少都挂了彩,怎么这少年却毫发无伤?
她与暮晚风对望一眼,见到了她眼中同样的困惑。
不过眼下,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闻清衍回道:“术法反噬,暂时看不见。”
暮晚风关切了几句,随后拿出一封来自道宫的信递给她,贺楼茵阅过后,脸色瞬间阴沉,闻清衍虽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几分她的情绪。
他轻扯了几下她的衣袖,“怎么了?”
“道宫说折花会继续,但不阻止众人自愿退出道战。”
贺楼茵抬头冷漠看着悬在空中的须弥之眼,闭眼平复心绪后说:“师姐,我要去亡灵地界取白鹤令,提前结束这场道战。”
暮晚风本想劝阻,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这是最快结束混乱的方式。
但她仍有忧虑:“方才我从他处得知,荒墟五首已死了四兽……”
也就是说,现在的荒兽继承了所有的魔源。
贺楼茵眉心一跳,“谁做的?”
要取白鹤令,必然要杀掉亡灵地界里的荒兽,因此参会者都会避免造成其他四兽的死亡,防止魔源汇集一处。
暮晚风说:“闻如危。”
贺楼茵骂道:“他有病?”
一旁讨厌闻如危的周挽月附和说:“也许真有吧。”
徐临渊小心用剑柄戳了两下她的胳膊:“闻二公子还在呢,你这么说人家大哥是不是不太好……”
周揽月回了他一个白眼:“徐大剑客是从来不出门吗?闻家两位公子向来不和又不是什么秘密事。”
徐临渊闭上嘴,决定不再说话了。
过了会,周揽月说:“我去把我那个蠢弟弟找回来,防止他给你添乱。”
贺楼茵看了她眼,眼珠转了下,试探说:“你能不能把我那个蠢堂兄也……?”
周挽月愣了下,面色复杂,但她最终还是同意了,“要是贺楼家主找我麻烦,我可全推到你身上了。”
“这是自然。”
贺楼茵心想,贺楼宇可没那个胆子找她的麻烦。
她又看向徐临渊,“你也想要白鹤令?”
徐临渊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只想要道战第一,对白鹤令这种麻烦东西不感兴趣。”
贺楼茵盯着他看了一会,确认他没有在说谎后,勉强说:“那你也一起去吧。”
毕竟是与她齐名的道门双剑,两个人的话成功概率应该更大。
几人大致确定了一番自己要做的事,一旁的元颂忽然举手问:“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才好?”
贺楼茵与徐临渊对视一眼,微笑说:“自然是与我们同去呀。”
她偏要看看这古怪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少年惊恐着想要往后退,却被徐临渊揪着衣领抓回,他朝贺楼茵点头微笑,又对着少年说:“我们二人在,你不会有危险的,况且,我们也需要定风扇的帮助。”
一听到需要他的帮助,少年顿感身体里充满了正义的力量,他拍拍胸脯说:“暮公子,周姑娘请放心,我一定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贺楼茵与徐临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暮公子”“周姑娘”喊得是他们二人,二人干声笑了笑,假装方才无事发生。
“走吧。”
闻清衍听着他们的交谈声,心中茫然无措,她好像一直没说到他。
他们都走了,那他呢?
他又要被她抛下了吗?
所以,她说的让他跟着她,只是在哄骗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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