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被晨露浸润过的天鹅绒,柔软而沉郁地覆盖在这座东南亚风格的错层豪宅上。月光并非直直倾泻而下,反倒像被婆罗洲黑檀木的宽大屋檐轻轻托住,又从边缘缓缓滴落,在错落有致的露台与回廊间蜿蜒,流淌成一条泛着清辉的光河。
主体建筑顺着地势层层退台,仿佛是大地用千万年时间自然生长出的阶梯。最高处的尖顶主屋半掩在繁茂的凤凰木枝叶间,深挑的屋檐在月光下勾勒出飞扬的弧线,如同展翅欲飞的鸟翼。往下延伸的两层建筑,通过一座被蕨类植物密密包裹的开放式木楼梯相连,每一级台阶两侧都嵌着矮矮的柚木灯柱,散发出类似篝火的暖黄光晕,与天际那轮冷月的清辉交相辉映,形成一场静谧而奇妙的对话。
建筑外墙大面积使用了巴厘岛火山石,粗糙的肌理在夜色中仿佛有了生命,贪婪地吸吮着光线,却又在石缝间透出墨玉般的温润质感。巨大的落地窗早已消隐在浓稠的黑暗里,唯有玻璃上反射着摇曳的树影与疏疏落落的星子,宛如一座座通往自然深处的神秘入口,引人遐想。
水声在这座宅邸里无处不在,却又常常不见其形——那是隐藏在错层平台之间的无边水景。水流从最高处的石槽里安静溢出,沿着人工凿刻的石阶逐级跌落,撞击在岩石上的声响被刻意弱化,最终汇入底层那片看不见边界的黑色水池中,化作持续而催眠的白噪音。水池边缘零星点缀着几盏浮水蜡烛,橘红色的火焰在夜风中微微颤动,像一群不肯入睡的精灵,守护着这片夜色。
内部空间通过错层巧妙区隔,却又始终保持着贯通的气韵。从下沉式客厅抬头仰望,能看见上方书房里纸灯笼透出的朦胧柔光,再往上,则是主卧露台上悬垂的白色纱幔,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各种藤编的靠垫、手凿的铜制烛台与深棕色的柚木家具,在暗处泛着幽微的光泽,香茅与晚香玉的混合气息随着吊扇的缓慢转动在空间中流转……最妙的是当一阵夜风穿过宅邸时,整座建筑便仿佛活了过来:屋檐下的贝壳风铃发出细碎的轻响,宽大的芭蕉叶相互摩挲着私语,水池表面泛起一圈圈涟漪,纱幔则随之翩翩起舞。这一刻,它不再是固守于地面的冰冷建筑,而成了夜风与月光途经时愿意驻足停留、与之共舞的生命体。
柳妮娜坐在梳妆台前,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她脸上,勾勒出精致的轮廓。她捏着卸妆棉,动作缓慢地擦过脸颊,一层轻薄的粉底随之褪去,露出底下原本细腻白皙的肌肤。她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卸去部分眼影后、色泽稍淡却依旧显得幽深的蓝眼珠,在镜中与自己对视。房间里静得能听到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哎,品孝。”
周品孝陷在身后那张柔软的沙发里,姿态闲适,手里拿着一份翻开的报纸,指尖还搭在页面边缘,目光却并未真正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铅字上。他只是借着落地灯那片温暖的光晕,维持着一个专注阅读的姿态。听到柳妮娜的声音,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很早就有传闻说……”柳妮娜擦拭的动作停了一下,纤细的指尖轻轻点着自己流畅的下颌线,目光依旧锁在镜中的倒影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认真询问,“说我和苏邴哲的老婆长得很像。真的吗?”
“苏邴哲?”周品孝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报纸边缘在沙发上轻轻弹了一下。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极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是被勾起了某种尘封的记忆。“政保局那个老大?他老婆……”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像是在记忆库里仔细搜索着相关信息,“这个传闻,我好像也确实听过那么一耳朵。”他的语气听起来平稳无波,听不出太多情绪起伏,“不过我没亲眼见过他老婆。这种关乎人的样貌的事,没有实证,不好乱说。”
他话锋轻轻一转,带上了一种置身事外的推测口吻:“但是既然外面那么多人都这样说,传得有鼻子有眼,连细节都能说出几分,估计也八九不离十吧?”说罢,他抬起眼,目光越过房间,落在梳妆台前那个穿着丝质睡袍的窈窕背影上,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柳妮娜缓缓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卸完的妆容,一半精致,一半素净,让她看起来有种奇特的矛盾感——一半是卸下防备后的慵懒柔软,一半仍是那个在法庭上逻辑清晰、言辞犀利的精明锐利的律师。
“只是觉得……”她微微歪头,金发顺势垂落在一侧肩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居然有这么巧的事。”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带着点玩味,又掺杂着一丝近乎天真的好奇,仿佛只是单纯觉得这传闻有趣。
然而这个俄罗斯的女人并不知道,正是这个看似偶然的巧合,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挡开了一次致命的危机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黑暗如浓稠的墨汁,将这间密室彻底浸透。唯一一盏昏黄的吊灯悬在两人头顶,绳线不知磨损了多少岁月,此刻正微微摇曳,把他们的影子在斑驳脱落的墙壁上拉得老长,又扭曲成怪异的形状,活像两个在幽暗中躁动不安、互相撕扯的灵魂。空气里弥漫着积年累月的灰尘味,还混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金属冷腥气,像是生锈的铁器被遗忘在角落,又像是藏着未干的血迹,呛得人喉咙发紧。
这里是鹰巢下属托尼亚小组的秘密联络点,隐秘得如同坟墓。
组长托尼亚坐在金属桌的一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划痕。他拿起一张略显褶皱的照片,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将其缓缓推过冰冷坚硬的金属桌面。照片上,是一位身着剪裁利落的干练西装的俄罗斯女子半身照,她神情冷静,眼神里透着一股久经世事的自信,仿佛任何棘手的难题到了她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她叫柳妮娜,”托尼亚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稍微提高音量就会惊扰了这死寂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又像是生怕声音穿透这厚重的墙壁,引来不该有的注意,“是金卓律师事务所的精英律师,处理过各种各样的案件,在业内口碑相当不错。”
他对面的杰卡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老茧、显得粗粝的手指捏起照片,缓缓凑到昏黄的灯光下,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照片上女人的眼神格外锐利,仿佛能穿透相纸,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直刺人心。
托尼亚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一口干涩的空气,继续用那毫无波澜、却又透着彻骨寒意的低沉嗓音说下去,每个字都像浸透了冰水:“她那张律师执照,不过是最好用的伪装。她的真实身份,是瑆洲军方精心挑选并派遣过来的钉子……而且,这颗钉子已经扎得很深了。”
他顿了顿,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沉闷而压抑的呼吸声,还有头顶那盏吊灯因为晃动发出的轻微“吱呀”声,像是谁在暗处发出的叹息。
“她本事不小,非常不小。”托尼亚的声音里终于渗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愠怒,那是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过去仅仅七个月我们就折了六个人。‘红鹰’在码头没了踪迹,‘秃鹰’死在他那自以为安全的安全屋里,还有‘黑鸮’……她清理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没给我们留下任何有用的东西。每一次出手,都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不偏不倚地切在我们的要害上。”
杰卡缓缓放下照片,目光从相纸上移开,抬起头看向托尼亚。他的眼神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只有一片沉沉的暗色,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上头,”托尼亚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仿佛那两个字本身就有千钧之力,“已经忍无可忍了。损失远远超出预期,风险也彻底失控。她多活一天,我们就得多流一天血,多担一天心。”
他身体微微前倾,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将他的眼窝和颧骨勾勒得格外分明,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格外狰狞,像是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野兽。
“所以,命令下来了。”托尼亚的嘴唇几乎没动,声音却像淬了毒的冰锥,清晰地钻进杰卡的耳朵里,“要求很简单:除掉她。彻底、干净、永久。”
最后这三个词,他说得极慢,极重,每个字都像一颗生锈的铁钉,被沉重的锤子狠狠砸进棺材板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杰卡的目光再次落回照片上。照片里的西装女子依旧保持着那份冷峻的职业微笑,仿佛对即将到来的致命风暴一无所知,又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阴谋,正在照片里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不自量力。
沉默在密室里缓缓蔓延,像冰冷的水泥浆,一点点将空气凝固。
许久,杰卡伸出大手,将照片缓缓拿起,小心翼翼地收起,塞进自己内侧的口袋里,动作沉稳得没有一丝涟漪,仿佛只是收起了一张无关紧要的废纸。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没有说一个字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默默地站起身,高大魁梧的身影几乎完全遮蔽了身后墙上的那片黑暗,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向密室深处,无声地融入那片更深的阴影之中,像一滴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死亡的河流。
昏黄的灯光下只剩下托尼亚独自坐着,他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刚才那场简短对话带来的刺骨寒意。
细小的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飘落,一切重归死寂,只有那个除掉“柳妮娜”的命令在密室里无声地回荡,缠绕着每一寸空气……
只是托尼亚万万没想到,这件他原本以为手到擒来、志在必得的刺杀任务,偏偏就出了岔子,像打歪的子弹般偏离了预设的轨迹……节外生枝的变故让他措手不及。苍鹰那个蠢货不仅没能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反而像一头闯进陷阱的笨熊,把自己给死死地陷了进去,成了瑆洲军方手里的把柄。
托尼亚坐在那间依旧昏暗的密室里,手指重重地敲击着冰冷的金属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宣泄心头的怒火。他原以为苍鹰虽然鲁莽但对付一个看似只有律师身份的瑆洲女特工总该绰绰有余,毕竟对方再厉害,明面上也只是个需要遵守规则的普通人。可当任务失败的消息传来,苍鹰被捕的消息更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这不仅打乱了他所有的部署,更让“柳妮娜”这个名字变得愈发刺眼。一个能反将他们的人困住的对手,远比他想象的更难缠。托尼亚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阴沉,他知道,苍鹰的落网绝不仅仅是损失一个人手那么简单,对方手里很可能已经掌握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一场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他用力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心中的寒意比密室里的灰尘还要浓重。……
【苍鹰的自白1~我恨这面镜子,它害我失手!】
9月8日。菩提街的午后,阳光被高楼切割成碎片,稀稀拉拉地泼在嘈杂的街道上。空气里浮着汽车尾气的微臭、食物摊甜腻的香气还有无数行人扬起的尘土。我趴在这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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