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始并不想犯和妖皇雪月清一样的错误，征战归来，却看到一座坟。
他必须要先推演姜太虚的生死，确定姜太虚的安全，才能放心回归奇异世界。
金色涟漪点点，至高道纹交织，朦胧的片段闪过，越来越清晰。
那是在黑暗与冰冷的宇宙里，两道白色身影矗立，在两人的身旁，两个炉子相融合一，刹那爆发万丈光。
“神王！”其中，一名白衣男子行大礼。
他是姜逸飞，是姜家当代家主，惊才绝艳，真实战力可以傲视北斗同代。
姜太虚将他扶起，又将恒宇神炉接了过来。
“神王，玄祖，今天只能我去，您不能前往，姜家一脉还需要您还守护！”姜逸飞不肯。
“你还年轻，回去吧，不要让风儿久等，不要让等你的女子黯然空守一生。”白衣神王轻语，一拍他的肩头，撕开虚空，就要将他放逐回姜家。
“不，这一世，容不得一点意外，我的觉醒，是上天的眷顾，祖先的血脉全面在我体内复苏，连容貌都一样，这不是巧合，我族的帝子当年都战死在了黑暗年代，只有我最合适了，请您让我去！”姜逸飞不再是温文如玉的样子，此刻很坚决，执意前往，大声说道，“我的体内，蕴含着恒宇大帝的复活的希望，只有我才能做到，您虽然功参造化，但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没有时间耽搁了。
姜太虚在沉默一瞬后，带姜逸飞一起飞向宇宙深处，恒宇炉爆发了最为璀璨的光芒。
“恒宇大帝归来……”这苍茫天地中，到处都是呼喊声，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想拼命去抓住，用生命去呐喊。
天地炸开了，恒宇炉飞来，像是希望之光，照亮了黑暗，温暖了冰冷的宇宙，划破永恒的桎梏。
没有人可以阻止，两道白影出现，共持凰血赤金铸成的帝炉，他们浑身是血，将自己血祭，与恒宇帝尸通灵的那个人融合在一起。
“祖先的生命在我们的血液中延续，而今真正复苏吧！”
三道身影融为一体。
仙光迸发，混沌气炸开亿万里，可在最后，血脉之力被融合后，姜逸飞又跌落了出来。
“回去吧，不要让等你的人白白守候一生而黯然，姜家有你足矣。”在最后的一刻，血脉之力被转嫁后，姜太虚推出了姜逸飞，断绝了自身再现世间的希望。
那是天地灭绝中的生机，亦是此次的一点希望和活路，他断了自身的路，留给了姜逸飞。
画面到此结束，陷入了永恒的黑暗里。
在紫山中，无始便推演了黑暗动乱，只是成仙路隔断一切，影响了他的推演，但即便如此，冥冥中的一缕气机依然被他捕捉到了。
黑暗动乱最终会被平定，只是过程很惨烈，多少英杰埋骨宇宙，明知是死依然前扑后继，如飞蛾扑火般舍生忘死，而姜太虚血祭自身召唤恒宇大帝的一幕，不过是其中悲壮一角。
无始静静地看着，容色平静，并没有什么惊讶，早已知姜太虚的性子，完全做得出舍己替后辈一死的事，一如既往的无私付出。
但理解归理解，恼火仍是有的。
说好的“我等你”呢？
血祭自身，连血与骨都不存在了，用什么来等，拿空口白话吗？
无始看向了瑶池通天台上的圣战，彼时姜太虚一身雪衣，已然站起身来，在晶莹的花雨中迈步，让那一群太古祖王不禁倒退，一人独对诸王，当真风采绝世。
看着看着，无始真是恼火且无奈，“你对你的弟子后人倒是有情有义，对我怎么总是言而无信？”
他就知道，不能相信姜太虚的承诺。
瑶池这一战，姜太虚杀得太古祖王胆寒，一个人所向披靡，真正诠释了在天地不允许证道的情况下，成就的圣人有多么的无敌。
然而，一尊又一尊太古祖王前来，只一会，便又来了二十多位，其中更有三位圣人王。
古族到底有多少圣人？死了一批，又来了一群，这如何战斗下去？即使白衣神王再惊艳，也会被耗死啊！
人族修士都绝望了，有大教之主更是感叹：“天要绝我族圣人吗？”
无始并不曾插手，只是姜太虚白衣染血，一身雪衣都成了血衣，让他微微皱眉，不悦地瞥了眼太古万族。
“一个人独战一群古王，击杀了三名圣人王，这等战绩很惊人了，是一个人杰。”直到堕天王出现，雾气缠绕，一片迷蒙，将他淹没，只有一双青色的眼眸露出摄人的光，如同两盏神灯一般，高大的身影只能见到一个轮廓。
他开口，就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愿收你为义子，你可愿加入我族，将来会成为万族共尊的大圣。”
想收姜太虚为义子？
无始正一腔火气没处泄呢，闻言面无表情道：“凭你也想当我义父？”
“我只想知道，还会有多少古王前来？”战至这一步，姜太虚第一次发出冷哼。
“既然我已经来了，其他人不会插手了。”堕天王语气平淡。
同时刻，无始的眼中闪过一缕金霞。
在一片无人区，大岳耸立，一张璀璨的神榜在这一刻冲天而起。
执掌封神榜的盖九幽和古天舒都有一丝惊讶，不明白封神榜为何忽然有了异动。
他们没有耽搁，立刻注入神力，控制封神榜飞向瑶池。
一切都太顺利了。
封神榜绽放无尽圣辉，仿佛与他们人器合一，让他们的执掌没有半点阻碍，甚至不需他们付出什么代价，直接便能掌控这件秘器。
等他们控制封神榜赶到瑶池时，无始早已不耐，毕竟，本就恼火着，还全程听了一群太古祖王在高谈阔论帝与皇。
什么叫“太古的皇成仙了，人族的大帝全死了”？
他都没能入仙域呢，那群龟缩禁区、自斩一刀的至尊也能成仙，开什么玩笑？
“轰！”
一声天崩地裂的声响发出，一道璀璨的金光划破苍茫大地，自远方而来，天道和鸣。
在这一刻，它惊动了整片北域大地，如一道永恒的神辉照破山河，没入瑶池中。
“封神榜，是它，又出现了！”所有人都震惊，太古万族更是面如死灰，全都毛骨悚然。
一些古王都惊惧了，因为真实地感应到了古之大帝的气息。
“假的，不是真的！”然而，依然有古王不信。
封神榜化成一道金色的闪电，从天而降，威势无匹，仿佛无始大帝的一只手压落，任何万劫不朽的存在都要成灰。
一些对人族极尽羞辱的古王全都惊恐大叫，然而改变不了什么，封神榜强势而霸气，将他们全部镇杀。
转眼间，十几名太古祖王化成尘埃。
光芒万丈的封神榜又一次降落，任堕天王不甘的大吼，也无力改变什么，那道永恒的黄金圣光镇杀一切。
更甚至在后来，封神榜腾起璀璨圣光，直接进攻对准瑶池的两件古皇兵，瑞光冲霄，古皇兵的掌控者一瞬间死于非命。
封神榜一出，诸神慑服！
封神榜绽放无量光，极尽绚烂，光芒照亮了北域，而后一片黑暗，它闪烁了一下，冲进云霄内，没入九天上，就此消失不见了。
整个瑶池沸腾。
无始在虚空中迈步，直至站定在姜太虚的面前，繁复道纹交织，淡淡白雾迷蒙，淹没了两人，将一切遮蔽了。
“你的伤势完全好了？”姜太虚的目光微动，有再相见的愉悦，亦有一丝即将分别的伤感。
无始没有回答，目光平静，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场景在变幻，两人自瑶池通天台上消失。
小山村依旧如故，只是十几年过去，王大德已染上岁月的痕迹，发丝有些灰白了，小女孩丫丫也已经长大，嫁去了镇上一户人家。
当初两人离去时，承诺过会回来探望王大德。
再度见面，王大德很是吃惊，看着两人依旧年轻、没有丝毫变化的容颜，“原来你们是修士……”
在王大德家用过午餐，双方再一次分别，王大德一直送他们到村口，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别，应该不会再见面了，毕竟双方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要离去了。”依旧是昔日那座山崖，山风漫漫，姜太虚白衣胜雪，已然明了一切。
如今故地重游，不过是在告别人间。
“昔日你沉寂四千年、不显人世间，我为你而来，陪你走过人生低谷，度过最孤寂落寞的岁月，如今你举世瞩目、光辉绚烂，我也该走了。”无始的声音平淡。
姜太虚轻语：“自太古后，神源液举世难寻，帮我熔炼一瓶。”
他并不知无始要离开多久，熔炼一瓶神源液，是为了以防万一。
“不必了。”无始回答。
姜太虚倒不曾多想，只以为无始自信能很快回归，不需要他自封漫长岁月。
“那好，我等你回来。”他认真道。
“你误会了，我不会再回人间，你不必等了。”无始面无表情，嗓音略显淡漠了。
姜太虚一怔，细细看了看他，蹙起了眉头，“发生了什么事？”
无始不答。
午后的金阳温暖柔和，他却似罩着一层秋霜，目光更是疏离而冷漠。
“到底出了什么事？”姜太虚追问，剑眉紧紧皱着，声音里难掩担忧，“是不是仙路有变，你的另一半元神……”
他担心成仙路上出了变故，让无始都束手无策，有了不祥的预感，才会如此与他诀别，不让他空等下去。
无始大帝震古烁今，但不死天皇万族共尊，同样的绝世强大，更何况在修道岁月上，无始显然不占优势，比不上活了数百万年的不死天皇。
“你想多了。”无始终于开口，却尽显冷漠，“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只是缘尽于此。”
姜太虚怔怔地看着他，漆黑的瞳孔里，渐渐燃起的怒火仿佛实质化了。
他忽然伸手，一把攥住无始的手，冷声道：“陪我去一个地方，一炷香时间而已，不会耽误你的正事吧？”
无始看向他，很清晰地感觉到，姜太虚生气了，平日随和平淡的一个人，动了怒后极具威慑力，压迫感十足。
“嗯。”这般冷颜，针对他倒是第一次，是以他在惊奇下，答应了。
但无始没有想到的是，姜太虚带他进入了姜族先人的安眠之地，穿行一座座大墓，直到站在一座墓前。
没有给无始任何反应的时间，姜太虚直接跪拜下来，一字一顿，声音很轻，字字沉重：“望父亲、母亲见证，今日盟订婚誓！终我一生，钟情忠诚，千秋万岁，同生共死。”
无始有一瞬间的怔愣，看着姜太虚拜了三拜起身后，看向他的目光炯炯，“你我已成道侣，你现在是否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纵然我帮不上忙，至少也该知道一切，毕竟，我是要给你殉情的。”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语调微变，染上了几分笑意。
无始打量了他很久，蓦然一声轻笑，“姜大神王，你单方面宣布的婚盟，也算数吗？”
“我说算便算！”姜太虚的声音斩钉截铁，犹似仙剑在铮铮而鸣，“是你教我的，要强势一些，不必管对方接受与否。”
他不会重蹈第一世的覆辙，不可能就这么让无始走了。
“我可没有教你用来对付我。”无始说得意味不明，须臾又叹了一口气。
他实在没有想到，姜太虚会如此决绝强势，用“同生共死”来逼迫他开口。
姜大神王难道以为，是他遇上了必死之局，担心再也无法回归人间，才会故意表现冷漠，不让人空等一生吗？
转瞬，无始又笑了，意味深长道：“你会后悔的。”
姜太虚一怔。
无始并没有给他时间思索，在对着埋葬姜太虚父母的大墓郑重的三拜后，金光一闪，场景变幻，两人于一瞬间进入了瑶池故土。
姜太虚惊讶地望着前方，看着那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女子姿容绝代，男子浑身长满金毛，但他们所散发的气息被无始完全隔绝。
他观看过无始的部分人生，知晓这二人的身份，当即跪下行大礼。
身侧的无始也跪拜下来，清朗的嗓音在洞中回响，像是穿越万古而来，字字句句重若万钧，与天地和鸣：“望父亲、母亲见证，今日盟订婚誓！终我一生，钟情忠诚，千秋万岁，同生共死。”
姜太虚脸色微变，霍然转头盯住了无始，倒是无始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后脑上，两人一同拜倒。
礼成。
“你……不能如此！”姜太虚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很严肃地阻止。
一位大帝的命和他相连，与他同生共死……这是无法承受之重。
“当着双方父母的面，拜都拜了，誓言也发了，正如你所言，你我已成道侣，还能改吗？”无始的心情显然不错，脸上都带了一丝笑。
姜太虚思绪万千，终是了然，“你，难道，是我……”
“我留在人间，暂时不回奇异世界了，自然不用你等。”无始轻语。
至于表现冷漠，便是他在幼稚的赌气了，谁让姜大神王言而无信，说好会等他的，结果自己跑去血祭了，让他正恼火着。
姜太虚怔怔，再开口时声音沉重：“是我会死？”
他从不畏惧死亡，只是如今确实不舍人世。
“你不能留下，要镇压成仙路，需要元神归一……”姜太虚收敛心神，认真地相劝，然而还没有说完，就被无始打断了。
他笑着说：“姜大神王，我不想给你殉情。”
这句话，堵得姜太虚无言以对，他只能另换说辞：“明见未来不一定为真，我会避免死局，不用你留在人间守护我。”
“你能看着诸天染血而龟缩自保吗？能眼睁睁看着后人血祭一去不回而无动于衷吗？”无始轻声道，目光柔和似月下粼粼水波，“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让你做违心之举。”
“诸天染血，是黑暗动乱？”姜太虚意识到了，能让无始留下才能破的死局，也只有生命禁区的至尊出世了。
族中古籍有记载，昔年姜家的帝子便是因此而殒落。
倘若是如此，无始留守人间，也能避免一场血与乱。
“不对！”姜太虚反应过来，眼里划过一道惊人的光彩，“如果是为平定黑暗动乱，你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白与我言明就是了，何须等你我盟订婚誓之后？因为你担心我会制止你！”
“你要做的事比平定黑暗动乱更重要？”无疑，姜太虚很敏锐。
无始看着他，有些无奈了，终是坦白：“不死天皇其实在人间，我去奇异世界是为帝尊，他欲炼世界鼎，化众生于一炉。七万年来，我一直寻不到他的踪迹，直到我这一半元神回人间，他袭杀了我，以致我元神受损失忆。”
“你必须立刻回去！”姜太虚在短暂震惊后，一回过神便郑重地说道。
无始早已料到他会这么说，只是笑了笑，“姜大神王，你如果死了，我要殉情，谈何去阻止帝尊的阴谋？所以当下，应该先保住你。”
他确实担忧，所以不愿吐露真相，但如今情况不同，两人已定下一生的誓言，性命相连。
然而他的思绪刚起，就听见姜太虚一句语气复杂的轻语：“大局为重，那些，都不算数了。”
无始瞪着姜太虚。
他是单知道姜太虚对他的承诺不可信，哪想到当着双方父母的面盟誓，也能不算数。
“父母会理解，也会赞同的。”姜太虚的声音很轻，目光却是一颤。
无始一声轻哼，没好气地反驳：“你与我父母见过面吗，怎知他们的想法？万一他们心疼我十万年来孤身一人，好不容易找到伴侣又要生离死别，不忍我重复他们的悲剧呢？”
说到后面，他的语气低沉，眼神却明锐了。
“你留在人间，可知黑暗动乱何时出现，万一要等百年千年呢？”姜太虚一一分析着，换了角度相劝，“在此期间，你另一半元神若被迫与帝尊一战，便会处在劣势，万一……”
他没有说下去，是因知道大帝自信无敌，不可能听得进去“败亡”二字。
“倘若帝尊功成，众生皆亡，此番罪孽因果，你我何以承担？”姜太虚沉声道，“大世倾覆，个人的爱恨悲欢，何其轻微！”
无始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听着姜太虚各种角度的劝他，一会儿说这是一命换一命，将一人的死局移到另一人身上，两人依然无法相守；一会儿又说不死天皇也在人间，与他有旧怨，也许会出世与他一战，令他无法平定黑暗动乱，所以他留在人间也无用……
他轻轻一叹，温和的嗓音似承载了世间最沉重的情愫：“姜大神王，至少你该相信我，不会留你一人在世上，更不会舍得让你承担大世倾覆的重责。”
姜太虚的目光里波澜涌动，用力攥紧了手，“可有别的办法？比如你先回奇异世界，感应到黑暗动乱来临，再投下道果法身平乱？如此一来，时间不长，对你的真身本体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至于真身回人间，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有被偷袭的经历，再来一次，哪怕是无始都无法保证安全。
“我曾经留有召唤台，若有先天圣体道胎，亦或是我的子嗣，便能承载我的道果降临人间。”无始答道。
姜太虚蹙眉，“当世有圣体与道胎，我曾想培养出先天圣体道胎，但紫府圣女不愿，此事便也作罢了。”
“至于你的子嗣……”他看向无始。
无始的脸色微黑，冷哼一声，“‘终我一生钟情忠诚’，这句誓言可是你先说的，我如果有子嗣了，是不是违背了‘忠诚’二字？”
“我就看了你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姜太虚无奈，细细思索了很久，但再怎么想，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正如他不会在黑暗动乱中龟缩自保，无始也不会去娶妻生子。
他不会违心，也不会让无始违心，那么便也不可能违背紫府圣女的意愿，让她嫁给叶凡，生下一个先天圣体道胎了。
“你回奇异世界吧。”姜太虚的嗓音艰涩，却依旧说出口了，“人间的动乱，便交于我们自己平定吧，召唤先祖平乱，此前又不是没有过。”
虽然会有血与死，但黑暗动乱最终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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