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那日上午,阴沉了很久的天,终于飘起鹅毛大雪来,那雪花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似扯棉絮般洒落在地,不一会,地面就全白了。
滁州城西百十里处的乌山村,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在屋里烤火驱寒。
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青布棉袍,缩着脖子几乎是一路小跑进了村,来到村西杨家门口,伸出几乎冻僵了的手叩起门环来。
不一会,院门开了,一个单薄秀气的年轻妇人探出头来,见到来人,立刻恭敬地叫:“舅舅来了!快请屋里坐!”
这男子正是杨母的娘家弟弟周三,见开门的是自己外甥杨大光的媳妇何氏,便点了点头,迈开大步走进院子里。
何氏冲堂屋里叫:“婆婆!舅舅来了!”
杨母正在屋里烤火,听儿媳妇说娘家兄弟过来了,心中一喜,急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来迎出门外。
娘家来了人,杨母格外高兴,和弟弟围着火堆说了大篇家常里短。
见何氏旁边听着,杨母便咳嗽一声:“玉姐他娘!快去纺纱!”
何氏忙去去自己房中,开动纺车,纺起纱来。
纺不到半匹,杨母又隔着窗户叫道:“都是中午了,难道还让我老婆子亲自动手做饭招待客人不成!
何氏听了,忙又放下手头活计,到厨下洗手做饭。
一时,饭菜做好,何氏解下身上的围裙,来请婆婆和舅舅上桌吃饭。
杨母对弟弟说:“今天大光给人杀猪去了,二光两口子回娘家了,三光在学堂,这么大的雪大概不会回来了,你外甥女杨桃在床上捂热被窝呢,咱们就不叫她了!就三个人,你可别嫌没人陪你喝酒!”
“姐姐这是哪里话!我到了姐姐家,还不跟自己家一样,还讲什么客套!”
饭菜端上桌子,杨母定睛一看,只见一碟咸鱼,一碟咸鸭蛋,一盘清炒白菜,一碟子花生米。
杨母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冷着声音问何氏:“怎么就这四个菜?”
“家里的腊肉腊肠都还没有买来腌,能找出来的,就是这点菜了。”何氏略带歉意地看了舅舅一眼。
那周三便有些不悦起来,往日到姐姐家来,哪一顿饭都是鸡鸭鱼肉七八个菜,如今却只有四个菜!
杨母提高了音量:“没有菜,你就不会杀鸡吗!”
何氏轻声辩解:“婆婆难道忘了,您昨儿才说,三弟开春要娶媳妇,那鸡留着做席面,一只也不能动!”
杨母大怒,用手使劲怕着桌子嚷:“你也不看看今天来的是什么人!你这愚蠢妇人!我家娶你来何用!还不如我老婆子亲自下厨呢!”
周三见姐姐动了怒,忙劝道:“姐妹莫要生气,外甥媳妇必是想着今天人少,四个菜够咱们三个人吃得了!”
“你不知道!这媳妇本就不中用!”杨母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对弟弟说。
何氏眼中噙着泪花,心里却想着临嫁前母亲交代自己的话:“女儿家出了门子,务必要三从四德,孝顺婆婆,可不能叫人说你没有家教!”于是低头默默吃饭,一语不发。
偏生那眼泪不争气,一滴一滴落进饭碗里。
杨母见了,又勃然大怒起来,将碗往桌上一摔,厉声道:“哭什么哭!你是死了汉子还是怎么地!”
何氏忙擦了擦眼泪,不敢再哭。
晚上大光回来,见自己娘子双眼红肿,忙问:“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叫她自己说!杨母在一边冷笑道
何氏强笑道:“没什么!今儿烧火,被烟给呛着了,揉了老半天,就肿了!”
第二天,晌午时分。
何氏独自在厨房里,将棉袄的袖口高高挽起,蹲在地上吃力地擦洗着面前大木盆里的褐色大陶罐。
婆婆一早就吩咐了,今日要将陶罐洗干净了装油。
大雪虽然停了,可屋外北风呼呼地刮着,透过门缝钻进屋里来,冻得人簌簌发抖,何氏的双手浸泡在冷水中已经有多时,手指像个萝卜般又红又肿。
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大股大股地吹了进来,何氏打了个冷战,抬起头来,见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丈夫杨大光。
“大光!你怎么回来这样早?”何氏暗暗诧异,丈夫会一手杀猪绝活,每年腊月接近年关时,都要被前后庄的乡亲们请去杀猪。
杨大光将手中拎着的猪大肠顺手挂到了屋角山梁垂下来的铁钩上,瞥了一眼妻子红肿的双手:“娘子!天这样冷,你就不会烧点热水洗罐子吗?”
何氏答道:“婆婆说你们平日里上山砍柴不容易,叫省着点用!”
“可这是油罐子,不用热水,哪里洗得干净!”大光看着盆里水面上漂浮的一层白花花的油腻,皱着眉头说:“还有,家里的猪油尚有满满一大罐,够吃到明年开春的,你这样早洗油罐子做什么?”
何氏看了丈夫一眼,低下头,轻轻说:“婆婆说你前日带回的那一刀子肥膘肉,要是红烧吃了,怪可惜的,干脆炼油算了!”
大光见那只大油罐已经被她擦洗得差不多了,就说了声,也罢,我来替你切肉吧!
何氏微微一笑,朝桌边努了努嘴:“我早就切好了!”
大光一看,果然见那张榆木大方桌上一堆白花花的老肥膘肉,就笑道:“那我来烧火,你炼油。”
何氏点了点头:“你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寒气重,到灶下烤烤火也好!”
大光钻到灶下,抓起一把干稻草,取出火石点燃,就往灶洞里塞。
何氏见了,忙道:“大光!这稻草是留着引火的,我平日烧得都是松枝,你赶快填松枝进去。
大光看了一眼那堆在灶后那半青不黄的马尾松枝,上面还有稀疏的积雪,就说:“这松枝本就没朽,上面还有雪水,怎么烧啊!”
“婆婆说了,若是都烧稻草,不到开春就要花钱去买了,配些松枝烧,也好省些钱!”何氏一边说,一边将榆木桌上的肥肉用菜刀拨进一个大瓦盆里。
大光一想也有道理,就拿起一根松枝,折成几段,塞进了灶洞里。
那些发青的马尾松毛本就很难点燃,再加上又沾了积雪,登时将灶里的火光扑灭,接着一阵阵呛人的浓烟就从灶底冒了出来。
大光被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的声音惊动了在堂屋烤火的杨母,她推开堂屋的门,走进厨房一看,便扯起粗嘎的嗓子叫道:“大光!厨房是女人呆的地方,你到厨房做什么!快到堂屋烤火去!”
大光无奈地笑了笑,便随娘去了堂屋。
堂屋里,樟木打造的案几上供着杨大光父亲的牌位,案几下,一盆炭火烧得旺旺地,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杨大光的弟媳妇翠娘和杨家小妹杨桃围坐在火盆边,一边纳着鞋底,一边低声说笑。
杨大光见了这个景象,想起自己妻子在厨房里簌簌发抖的样子,心里有着些许不满,可一眼瞥见翠娘隆起的肚子,那火气也就消了下去,妻子是长嫂,弟媳有孕在身,小妹弱小,老母年老,何氏不做饭,谁做呢!
杨母从厢房自己的卧室里搬出一张杌凳,递给儿子:“你从外面刚回来,驱驱寒气吧!”
大光依言坐下,对小妹杨桃笑道:“桃儿,整日只见你纳鞋底,却不见你做几双鞋给哥哥我穿,敢是那鞋底都放在箱子里留着做嫁妆了!”
“大哥尽会嘴尖欺负人!”杨桃听到嫁妆二字,红了脸啐道:“你有大嫂给你做鞋,还用得着我吗?我那都是给三哥做呢!”
“你三哥?他每日里去学堂读书,又不干活,哪里需要这许多双鞋子!”大光将脚伸到炭盆边,随口道。
“大哥还不知道吧!明年开春,咱们家就要给三弟娶新媳妇进门了!”翠娘插嘴道。
大光一怔:“怎么?娘,那金家,还愿意认咱们这门亲?”
杨母哼了一声:“当然认!他们凭什么不认?当日金家老爷和你爹指腹为婚时,可是写了婚书,交换了信物的!”
“大哥!那金家如今虽然阔了,可到底也只是个商户人家,那白纸黑字的婚书,他们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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