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澈那嘶哑的、混杂着崩溃与狂喜的呐喊,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将广场上最后一丝浮动的喧嚣彻底砸得粉碎。
死寂。
一种比喧哗更具力量的死寂,笼罩了整片天地。
数千名工匠,数千双眼睛,此刻都聚焦在那个跪倒在地的苍老身影之上。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那是欧阳澈,是百工城的机关术大宗师,是活在传说里的人物,是他们所有人毕生追逐却遥不可及的巅峰。
而现在,这个巅峰,跪下了。
他跪得那般彻底,那般虔诚,仿佛一名迷途的旅人,终于在沙漠的尽头,看见了梦寐以求的神迹。
“疯了……欧阳老头疯了!”
锻造宗师铁狂那魁梧的身躯剧烈地一震,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嘴里发出梦呓般的低吼。
他无法接受眼前这一幕,这比让他承认自己的锻造术是垃圾还要**。
他一个箭步冲上高台,动作粗暴得像一头失控的蛮牛。
“让我看看!什么狗屁神迹,能让你这老家伙连祖宗的脸都不要了!”
他一把从欧阳澈颤抖的手中夺过那个小小的机括零件,动作之粗鲁,让台下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铸机宗师刘机也紧随其后,他面色惨白,脚步虚浮,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云端。
铁狂将那零件凑到眼前,他那双能看透钢铁内部最细微瑕疵的鹰眼,此刻死死地锁定了目标。
下一刻,他脸上的暴怒与不屑,凝固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表情,仿佛一个坚信天圆地方的人,被硬生生拽到了宇宙星河之中,亲眼目睹了行星的运转。
他的呼吸,在瞬间停滞。
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竟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一个冰冷的零件,而是一块足以将他灵魂都烫伤的烙铁。
刘机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了一枚更为精密的、由三层水晶镜片复合而成的放大镜。
他颤抖着将镜片对准了零件的内壁卡槽,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天……工……”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只能发出两个不成调的音节。
那面放大镜,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这片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这声脆响,仿佛一个信号,彻底击碎了台下所有工匠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常识”的堤坝。
如果说欧阳澈的跪拜,还可能被解读为癫狂或被蒙骗,那么铁狂的僵硬与刘机的失魂落魄,则像两记最无情的耳光,将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真相,狠狠地抽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那不是骗局。
那所谓的“神迹”,是真的。
人群中,公输然浑浊的老眼早已被泪水模糊。
他没有上台,也不需要上台。
仅仅是看到那台机器运转的姿态,看到三位宗师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中那个困扰了毕生的答案,便已然揭晓。
人力,确有极限。
而神明,早已跨越了那道天堑。
他慢慢地松开了怀中那个被视若性命的油布包裹,任由那些他耗费一生心血才整理出的残破图纸,散落一地,被来往的脚步踩踏得不成模样。
旧时代的真理,在今日,已沦为废纸。
人群的另一端,一名伪装成商贩的男子,脸色已然变得比**还要难看。
他是云州刺史麾下最精锐的探子“影七”,以心志坚毅、观察入微着称。
可此刻,他的心脏却在胸膛里疯狂擂动,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他不懂机关,也不懂锻造。
但他懂战争,懂杀戮,懂权力。
他比在场任何一个工匠都更清楚,那台冰冷的钢铁怪物,究竟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件武器。
那是可以无穷无尽、以超越时代百倍的效率,去制造任何精密武器的……
母体!
拥有了它,就等于拥有了一支可以无限武装、无限更新换代的军队。
个人的武勇,军队的数量,在这台机器所代表的绝对生产力面前,都将变得苍白而可笑。
这不是一场技艺的展示。
这是一场针对整个时代的、最傲慢、最冷酷的……
宣战!
“必须……必须立刻将消息传回去!”
影七的牙关都在打颤,他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试图融入人群,逃离这个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地方。
然而,他刚一转身,便撞上了一堵坚硬的“墙壁”。
他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毫无感情的、仿佛在看一个死物的眼睛。
那是一名神罚军士兵。
不知何时,一张由这些沉默杀神组成的无形之网,已经将整个广场彻底封锁。
“宴会尚未结束,宾客岂能离席?”
士兵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冰冷。
影七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就在这时,高台之上,那个始终如同雕塑般静立的黑袍执事冯献,终于动了。
他缓缓上前一步,俯瞰着台下那一张张被震惊、敬畏、渴望所充斥的脸庞,目光中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一种悲悯的神性。
“神尊曾言:凡人穷其一生,不过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所见所触,皆为井底之天。”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仿佛带着某种直抵灵魂的魔力。
“今日,神尊愿于此地,开启一扇门。”
“门内,是尔等从未见过的天地,是造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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