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心悸
【谢镜泊不会来这里】
樾为之脚步一顿。
他微微低下头,透过玉狐面具和怀里的人对视,神情间没有半分被揭穿的尴尬,反而多了早知如此的无奈与不愤。
“谁瞒着你了,之前你一直生病,待在家中,本来就听不到任何消息……”
他嘟囔着开口,咬咬牙还想抱着人直接走出去,忽然感觉小指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那现在不刚好,可以听到了?”燕纾轻笑着仰头。
怀里的人仰起头,微凉的指尖如小猫勾爪般微微蜷着,一下下漫不经心晃着他指尖,却让樾为之的脚步被迫再次一止。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身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不会有事。”
樾为之咬牙:“你有分寸?你就是想听那个人的近况——”
他口中这般说着,却知燕纾已拿定了主意。
燕纾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反驳,攀着他的脖颈微微撑起身子,冲着暗处微微点头。
一阵“骨碌碌”的轻响从暗处传来,一个黑衣人迅速将一架轮椅推了出来,恭敬地放到两人身前,垂首行了个礼,身形一闪,再次瞬间隐匿。
燕纾好整以暇地抬起头,樾为之却瞬间皱起了眉,直接后退了一步。
“不用,我抱着你就行……”
“为之。”
怀里的人轻轻开口,声音间似乎带上了些许难过。
“我如今难道已经这般虚弱了?”
樾为之的声音瞬息一止。
他揽着人的手微微收紧,有些紧张地低下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对上燕纾似笑非笑的目光,瞬息知道这个人又在套他的话。
樾为之咬牙,深吸一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上前一步将人轻轻放到木轮椅上,拿过一边早已预备好的雪貂绒毯小心包好双膝。
他目光下意识转到一旁,淡淡的苍青色广袖垂落如褪色的蝶翼,露出一截腕骨,放松地搭在扶手上,霜白皮肤下黛色血脉清晰可见。
那腕骨上戴着一串莹白的珠子,仿佛是玉做的,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衬着他手腕越发不盈一握。
樾为之目光不自觉沉了沉,有些仓促避开眼,迅速站起身,将人重新推入雅间内。
“真不知道你总喜欢这热闹的地方做什么,吵吵嚷嚷,人声鼎沸,都说了你的身子需要静养,偏你还总喜欢来这种地方待着……”
樾为之忍不住开口,将人推到暖炉旁,小心将半扇纱帘拉上,又仔细地探查了一番。
燕纾没有说话,目光落到半遮半掩的纱帘后,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半晌,半开玩笑
般开口:“我这不是为了探听情报吗?”
他似乎有些倦了身子歪向一侧屈指抵着下颌低低开口:“在其位司其职茶馆不正是最好的打听消息的地方。”
樾为之冷笑一声张口便想揭穿他的谎话:“若是只想要情报何须你亲自来这人挤人的地方……”
但下一秒他却看面前的人拄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转过眼:“这些……不比我日日卧在榻上看的那白纸黑字的情报生动多了?”
樾为之到嘴的话戛然而止。
窗外炊饼刚出炉的麦香与姜糖熬化的焦甜混在一起拌在孩童的喧闹声间热闹异常衬的面前形销骨立的人身形越发单薄。
樾为之垂在身侧的手一瞬收紧最终也只别过头低声开口:“这里人多眼杂最多半个时辰就跟我回去。”
轮椅上的人没有说话玉狐面具后面的眼眸却瞬间弯了起来。
·
另一边外间两人仿佛没有分毫察觉依旧自顾自聊着宗门秘辛。
“我之前一直听闻那销春尽宗主是一个冷心冷面之人喜怒不形于色当上宗主后也甚少下山怎么忽然对扶摇念门主这般重视?”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那人刻意压低的声音神神秘秘响起。
“一年前销春尽的那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两年前六界混战不一直传言是有叛徒叛出销春尽才导致魔界攻入。”
“传闻那叛徒已坠下悬崖生死不明但一年前四方大典前却蓦然揭露原来长老殿才是一切幕后主使。”
“那销春尽二长老入魔事发直接便要拉宗门所有人陪葬燕宿泱以身相护将魔气消弭却也身死道消。”
“大长老见事已败露潜逃未果被当即抓获。”
“但他对两年前魔族犯乱一事闭口不谈仍旧坚称二长老是堕魔后胡言乱语
另一人似乎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犹豫着开口:“可有确凿证据?”
“传闻传闻当然都只是道听途说哪来的什么确凿证据?”
靠在窗旁的樾为之忍不住蹙眉转过头燕纾神情倒是依旧平静。
下一秒他们听着外面的人再次神秘兮兮地开口。
“不过倒是有一点十分有趣——那销春尽宗主一直在极力替燕宿泱**。”
“他第二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画出了一个魔阵对应了当时二长老说的他们陷害前宗主所用的阵法亲自替燕宿泱平了那弑师的谣言。”
樾为之神情一愣眼眸间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讶然。
“销春尽宗主竟然会画魔阵
,还是为了一个宗门叛徒?另外一人有些讶然开口。
“所以当真不是燕宿泱干的?那他当初为何被那般陷害……
另外那人似乎耸了耸肩,无所谓开口:“谁知道,至今也没人能解释清楚,他到底为何无故入魔……
后面的话樾为之已再没听下去。
他下意识转过头,却看轮椅上的人只垂了垂眼,似乎轻轻勾了一下唇,神情间划过一丝无奈,却没有几分惊讶。
“你早就知道——樾为之忍不住开口。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谢镜泊要这么做,他是准备在那四方大典上澄清……
——可惜阴差阳错,燕纾最终没有等到。
轮椅上的人微垂着头,虚搭在扶手上的五指微微蜷起,玉色面具后的脸看不出悲喜。
樾为之蹙了蹙眉,却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声音沉了下来:“不对,你是故意不想让谢镜泊如此……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樾为之忍不住上前一步:“你为何——
“师父无论如何……到底也是因我而死,我时日无多,能无愧师父便已满足,他一届仙门之主,何必和我这沾染魔气的人扯上关系?
燕纾平平静静抬起头:“我又何必继续赖在销春尽,揭开那些无谓的真相?
樾为之拧眉不说话,燕纾手指在扶手点了点,轻笑着忽然又换了一个话题:“再说了,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回来吗?
他身子微微前倾,垂落的白发扫过微尖的下颌,一下子透露出几分委屈:“怎么过了不过个把个月,便嫌弃我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樾为之差点被气笑了。
他明知燕纾是在故意岔开话题,但望着面前人微红的眼尾,反驳的话语都落到了嘴边,又到底咬牙咽了下去,冷哼一声重新靠回窗边。
他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听着外间那俩人再度开口。
“而且就在坊间以为销春尽还有其他证据的时候,忽然有人莫名潜入,将牢中的大长老带走,至今不知所踪。
轮椅上搭着的素白指尖轻轻一颤,樾为之神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忍不住重新回过头。
——这便是他们这几月一直在查的事情。
“是,这件事确实颇为蹊跷,这几日魔界又不安分,经常在各处随意作乱,不知是不是与此也有关……
樾为之忍不住上前一步,但下一秒外间那人话语忽然一转。
“害,左右那些有仙门四大宗担着,咱们操心作甚?
他们直接岔开了话题,樾为之脚步一顿,垂下眼,望着燕纾暖炉间无意识摩挲的手指,低低开口。
“大长老踪迹我们已经在寻了。
他垂下眼,有些担忧地望着面前人晦暗不明的神情:“我知你心急,但只要我们寻到他踪迹,便一定能……
“不。
燕纾微微摇了摇头:“这背后一定不止他一人。
“当时外面你已带人布置好一切,内有谢镜泊……
他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接了下去:“……内有谢镜泊守着,光靠他自己一人不可能逃出去。
“只是不知,这人到底是谁,到底为何要这般做……
他当时原以为大长老便是这一切的主谋,他一步步将三长老、二长老都一一折去,剪除他的羽翼,只待最后揭露的那一天,自己便也能解脱。
没想到竟然还差了一招。
燕纾一时间有些控制不住的心悸,下意识抬手攥紧胸口的衣襟,对上樾为之担忧的神情,微微摇了摇头,吐出积在胸口的那口气,安抚般笑了一下。
“没事。
樾为之眼眸沉了沉,下一刻,忽然听到外间那人传来一声低笑,语调忽然意味深长起来。
“说起来,燕宿泱与那谢镜泊的关系,你知道吗?
樾为之神情一愣,燕纾也怔了一下,蜷在扶手上的手指一瞬收紧。
“不是说,那燕宿泱是谢镜泊的师兄?我之前倒确实从未听人提起……
另外那人却摇了摇头,低声开口:“不止。
“那燕宿泱与谢镜泊的关系,可颇为暧昧……
“当时燕宿泱疑似身死道消,谢镜泊几乎快要疯了,不知发现了什么线索,不顾一切地开始找寻扶摇念一门的行踪,近乎疯魔。
樾为之神情间浮现出一抹古怪,他下意识转头望向燕纾,却看轮椅上那人垂着眼,神情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不是燕宿泱那本命灵鞭都随之断裂,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是啊,所以不都说谢镜泊疯魔了吗?不论旁人如何劝,都断言燕宿泱未死,不顾一切地大肆搜寻……
外面一阵窸窣的响动再次传来,那人似乎调整了一下位置,小声凑近了几分:“据说最后被上京洲门主强行扎了几针,才终于勉强冷静了些。
轮椅上的人身子似乎轻轻颤了一下,下一秒,到底还是没忍住偏过头,控制不住地溢出几声轻咳,一时竟然有些难以止歇。
窗外一阵莫名的喧嚣恰好掩盖燕纾压抑的呛咳,樾为之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按住他的脉搏,沉声开口:“冷静点。
“……我没事。
燕纾缩回手,下意识摇了摇头,唇色却仿佛洇着海棠汁染就的艳,随着低咳在唇角绽开一点湿润的水色。
樾为之方才按的那一瞬,便能感受到指
腹下脉搏跳动极速紊乱,他脸色难看,直接抬手想去推身后的轮椅。
“不行,今天你已经出来太久了,现在必须跟我回去……
他推着人向外走去,看着燕纾面具下难掩苍白的脸色,心中一阵烦闷。
“他们怎么还没被水毒哑,樾为之咬牙,“说了这么久,都不口渴吗?
但很明显外间的两人正说到兴头上,半分都没有口渴的意思。
燕纾已有些脱力,微弯着腰抵在心口,润着水色的唇莫名有些绀紫。
樾为之心中焦急,推着人已走到外间的楼梯口,抬手便想要直接将人抱起,下一刻,却听外间一人仿佛又想起什么般,有些兴奋地再次开口。
“对,我说最近坊间传言,谢镜泊出宗的频率仿佛都少了许多,好像是抱着什么长命灯在那长生殿前长跪不起,仿佛要重新点上什么的……
他话音刚落,樾为之心中便瞬间一颤,暗道一声不好。
下一秒,果不其然,轮椅上的人呼吸一窒,玉狐面具下传来碎裂般的吸气声,抵着胸口,难以忍受般身子骤然弯了下去。
“小纾——
樾为之惊呼一声,匆忙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
面前的人身子软的像一滩水,摇摇晃晃压根坐不稳。
樾为之半跪在轮椅前,让人半身抵在他颈间,迅速在他心脉几处大穴上点了几下,又往他舌下压了几枚药丸。
燕纾喘不上来气的症状似乎缓解了些许,但樾为之看着他不过几息便近乎发乌的双唇,心中暗暗咬牙。
——他小心调理、安养了这么久的人,谢镜泊的消息只是甫一出现,便全然功亏一篑。
樾为之有心开口想要骂人,但望着面前人被冷汗浸湿的衣襟,到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去。
他一口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的越发难受,最终到底没忍住,咬牙一把将人抱起,恶狠狠落下一句。
“你就气死我吧,燕宿泱。
街道上的喧闹声似乎隐隐又大了几分,连带着茶馆内也跟着喧闹起来。
樾为之深吸一口气,顾不得许多,快步便向楼下走去。
但下一秒,一股浓重的魔息忽然从楼梯间扑面而来。
樾为之神情一凝,足尖一点迅速后退,背转过身护着怀里人小心避过,迅速往楼下瞥了一眼,心中瞬间暗骂一声。
“该死……
他微微咬牙,心中不由得暗道他们什么鬼运气。
——好几月不出来一次,一出来便正好赶上魔族出来惹事。
他深吸一口气,冲着暗处的人比了个手势,小心将怀里的人揽的更紧了几分,观察着四周,想寻个机会先带人离开,忽然感觉袖口微微一紧
。
“先回去……
怀里的人似乎终于缓过一口气,依旧有些无力地靠在他怀里,低低开口。
樾为之微微蹙眉:“为什么?现在还有机会离开……
燕纾却摇了摇头,眼皮微抬,轻轻望了他一眼,只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回去。
身后楼梯间似乎传来隐隐的脚步声,樾为之咬牙,闪身迅速退回原来的雅间,足尖一抬将门迅速关上,皱眉低下头。
“你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不离开,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体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唇上微微一凉。
怀里的人抬手轻轻捂住他的嘴,清苦的药香味瞬间扑了满怀,樾为之的眼眸一瞬紧缩,下一秒却听门口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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