儋州府衙灯火通明,官差把刺客的尸首交给仵作,顾纪允解了蓑衣,正问着仵作死因。
“一剑封喉?”
“是,与刺客打斗的人,擅软剑。”
仵作正洗着手上血污,取下毛巾擦手,同顾纪允走到兵器架上,取下角落积灰长剑,他握着剑柄抽出长剑,长约三尺,薄如宣纸,剑身宛如银龙。
“此剑软薄,削发如泥,韧如柳丝,此人使的轻巧,下手直取喉管要害,身手与江湖市井之辈相比,相差甚远。”
“这些刺客除了这伤口,可还有别的死伤?”
仵作摇了摇头,把剑收回,放回兵器架上。
“大人,恕在下浅薄,其它伤,还得晚些验出些结果来。”
说话间,顾纪允走到尸体跟前,他看了眼伤处,刀口细到青丝穿过,光着的上身留过几道剑伤伤疤,今夜的行刺顾纪允揣测出来人都是死侍。
然而,那助李无忧脱身的高手又是何许人也?
顾纪允谈了口气,刚要收拢目光,突然定睛眯眼。
他勾起白布,发现刺客腰部后侧有个纹身,待仵作取了工具破开其它伤处,顾纪允不愿泡在血腥里,提起袍子便是开溜。
跨入雨帘,夜空惊雷爆响,一把油纸伞撑在州府内。
胡三弓着腰撑着油纸伞,顾纪允穿着木屐走在泥砖上,在步入大堂前,他压低声道,“胡三,你去把那些刺客翻个面,看下他们腰部纹身。”
“是。”
“等等,”顾纪允叫住胡三,眼眸微转,“剥去皮,今夜之事只说匪寇混入城中,谁的舌根长了,一道割去。”
胡三撑伞的动作微僵,很快反应过来,“是,大人。”
大堂内,青砖地上生了层薄薄的水雾,来人若走急些,定会打滑磕到筋骨。
当值的书办,堆满文书,头正打着瞌睡。
叩叩!
书办听到有人敲桌,他迷迷瞪瞪直起身板,见到顾纪允身穿便服,神色肃目的模样,混沌的脑子,立刻清醒,从椅子上蹦起,慌忙行礼道:“大人。”
“起来。”
顾纪允摆了摆手,坐上高堂的位置,自个人斟了杯凉茶,他抿下一口茶,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写文书,通知儋州知县,城内混入流寇,来往儋州城的百姓,逐个盘查,后日来府衙商议,各处在籍百姓一事。”
书办张了张嘴,抬头见顾纪允发间湿润,走路时,脚上发出木屐嘎达嘎达,他转了转眼珠子,不敢多问应下差事。
“是,大人。”
顾纪允点了点头,目光落向一桌未批的案子,取了笔墨,翻看批阅。
书办转身,坐下,沾了沾笔墨,待思绪理清,他回头见忙着公务的顾纪允,又看了看外头倾盆大雨,闷雷打响。
儋州的春雨来的真急啊。
书办正想着,已是落笔疾书,写着公文。
.
天色阴郁,已过午时。
顾府院内的几盆花草淋了半宿的雨,放在廊下蔫蔫的,没个精神。
刘嬷嬷不放心柳青,早上来看柳青,探手摸了摸柳青滚烫的脸颊,赶紧叫来女大夫白芷,可这头刚看好,李无忧也发了高热,被兰芝请去诊脉。
白芷摸了李无忧的脉象,眉心紧拧,取了银针,扎了李无忧身上几个穴位。
李无忧眉心紧锁,胸口压着的一口血呕出,煞白的脸色才恢复些血色,她睁开困乏的双眼,望见房内的陈设还是儋州闺阁,缓缓舒了口气,身子卧在床上。
“你前些日子忙着在御窑厂和顾府来回,热寒交替,你们主仆二人生了风寒,得好些养几日,”白芷说着,拔下银针时,倒是让李无忧受了趟活罪,连连抽痛的倒吸一口凉气。
“白大夫,我知道医术高明,就是下手能不能,轻一点儿嘛。”
李无忧披上件外衫,端起熬好的汤药喝着。
“不能,”白芷一口否决,收好诊脉的药箱,干练的起身,“我这个人,最小心眼儿了,不趁着你们生病,报报私仇,还等病好了后,同我拌嘴。”
李无忧一阵干咳,“你等会儿,还要去别处问诊?”
“你家还有位夫人,要我去瞧瞧。”白芷晃了晃手上的药材,李无忧了然。
白芷常年看妇人之症,男子来了,她也不避讳,照看不误,只是要的价格高了两成。倒是谭婉和顾纪允,可是苦了白芷,两人她都诊过脉,身子并无有何不妥,这五年来,她研磨的药方倒是费心许多。
“白大夫,你等下。”
李无忧摸了摸药碗边沿,她眉心火灼般难受,趿着木屐起身,凑近白芷耳语说了几句,白芷眉心微拧,松了松手头的药方。
“顾夫人儿时心悸,成年后又无再犯,所以她现下未有身孕,是与这桩旧疾有关?”
“我舅母平日会吃些滋补的吃食,你每回来诊脉施药,都是在用后来几日的。”
“那你,为何现下想起来了?”
“因,因为......”
李无忧咬住舌头。
因为她做了个荒唐的梦!
这回像是被人操控般,由不得她自个儿动作,经了一遭活活掐死的痛。从那个梦中醒来前刻,她在另一个人脑海里,无意间瞧见一本翻折的医书,上头写着,心悸之症,会有损女子生育。
李无忧说出这话,也是抱着试试心态,倒是让白芷多下些苦功夫,再细琢磨下药方。
“我舅母刚回府不久,要不今日,你再去看看?”
“好。”
白芷接过话,又看了看手中草药,“多谢提点,等我做成了,记得送我块\'‘妙手回春’的牌匾!”
“你先治好再说。”
李无忧拿帕捂面,捂着胸口一阵轻咳,两人还未聊上两句,刘嬷嬷引白芷先去谭婉那儿。
兰芝送来御窑厂副掌事交来的纹样图稿,兰芝刚要退下,又被李无忧叫住,去书房内取北梁地形图来。
房内弥漫着药香,李无忧披着宽大的袍子,坐在书案前,将御窑厂的事务处理掉。
合上最后一稿后,她揉了揉脖子,指间擦过温热的脖颈,她记起梦中自己亲历生死,她被李云渡活生生的掐断了气。
她放下手,闭上眼,将梦中所谈之大小之事,记在纸上,待到兰芝抖着胳膊,抱着厚重的画轴进来,李无忧早已放下笔,纸张压在白纸下,起身帮兰芝接下画轴。
“小姐,您要的地形图。”
“小心些,放在地上。”
“我以为只是个寻常的画轴,怎么会那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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