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不循从外面进来时,静临正在柜后出神,眼睛盯着柜上码放整齐的瓶罐,眉微蹙着,不知在想什么。
段不循对吴掌柜摇了摇头,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前,脑袋向前一探,越过柜台,手也跟着伸过去,抓了一块舒痕润颜糕。
“你干什么!”
静临回过神来,伸手便往他的爪子上拍,那爪子倏地抽回,东西已经被塞到嘴巴里了,腮帮子鼓囊囊地嚼了起来。
“你——”
静临被他青肿红胀、沟壑纵横的一张脸惊了惊,下意识想问他怎么弄的,刚说出一个字,又把问话咽了下去,心道自己那日下手果真这么重么,他这模样看起来也太凄惨了些。
段不循牛嚼牡丹似的嚼完了一枚润颜糕,嘴里含糊地赞着“唔,还不错”,又探身过来拿第二枚,头顶的紫金冠像是长了眼睛,险些拱到静临的胸|脯。
“要不要脸!”静临抄起柜上的算盘给了他一下子,紫金冠代主受过,发出一声清脆的“咣啷”,吴掌柜的和伙计们僵了身子,眼珠子俱都朝着这边一转。
静临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给银子了么?别想白吃白喝!”
段不循泰然自若,十分享受地嚼完了第二枚糕,眼睛又睃上了一瓶花露,“这糕味道尚可,只是太噎人了些。那个瓶子里装的什么,我来替你品鉴一番。”
静临头一回见到这么厚颜的人,强压着火气道:“这是花露,连着先前那两块糕,一共是五十文。”
“唔”,段不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朝着静临勾了勾手,“拿来。”
静临木着脸将花露瓶子取出来,重重撂在琉璃台面上。
段不循拿起小巧精致的细颈瓷瓶把玩了一番,嘴角一勾,余光瞄着静临的脸,揭开红布瓶塞,一仰脖子,将花露尽数倒入口中,“咳——咳咳——”
吴掌柜的眼放飞刀,嗖嗖嗖地射向一个个憋笑的伙计。
段不循被这股又辛又辣又苦的怪味呛出了眼泪,“这、咳咳、这是什么玩意儿?”
静临端起肩,双臂环抱于胸前,两道细眉挑得一高一低,像是瞧一个大傻子,“花露呀,不是告诉你了。”
段不循难以置信,指着空瓶子,“什么人会喜欢喝这玩意?”
“哪个告诉你是喝的了?”
段不循瞧着她嘴角得意洋洋的笑,晓得自己是被她摆了一道,便也气得发笑,将花露瓶子放到鼻下嗅了嗅,眼里也漾出笑意,“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静临心道“难道你老母不是女的”,见他转身欲走,立即叫住他,“站住!君子不赊账,拿银子来。”
段不循转身,指着自己的脸,痛心疾首道:“在下如今已是破了相了,往后怕是会留疤,姑娘怎么说?”
静临恍然,怪不得他尽拣祛疤养颜的来吃,原来是在意自己的模样呢,是怕那白璧无瑕的孟沅君嫌弃了他?
想到此处,静临的眼睛便弯成了两把尖刀,笑呵呵道:“这话说的,官人本也没什么皮相,谈何破相?若你是位貌比潘安的玉面郎,奴家便是送你些吃喝也是愿意的。”
很可惜,那是谢琅,不是你呀。
段不循的眸黑沉沉地盯住静临巧笑倩兮的唇,想她这到底是嘴硬还是真话。
静临乐见他恼怒,先前因柳文龙一事而烦闷的心绪都平复了不少,眨眨眼睛,轻声道:“你怎么不问问那两块糕是什么做的?”
段不循眼皮一跳,目露警惕。
静临掩唇轻笑,自己也拿出一块糕递到唇边咬了一小口,“别怕,这可是用好东西做的。银儿亲手挑选上乘的益母草,磨粉兑蜜蒸制而成。有养颜补气之效,服后令人好颜色,正适合官人的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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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谢琅来时,静临惊讶地发现他也是鼻青脸肿,目光询问过去,他轻轻摇头,笑了笑,示意出去再说。
段不循从二楼下来,在楼梯半截处站定,“原来是貌比潘安的玉面郎来了,怎么这么急着走,上来坐坐。”
谢琅为静临戴上风帽,又将垂落于胸前的两条红带子仔细打了个结,方抬眸朝他望去,“多谢段兄美意,天色不早,我们先回了。”
段不循疾步下楼,宽阔的肩膀一侧,挤到静临和谢琅中间,偏头对谢琅笑道:“真巧,我也要回走,咱们一起。”
谢琅闪身绕到他和静临中间,拉起静临缩在袖子下的手,握住,笑道:“好。”
三个人从天宝阁走出,一路沉默。到山西会馆门口时,谢琅和静临的脚步双双停住,齐齐看向段不循。
段不循疑惑道:“怎么不走了,你们是想到我那喝一盏茶?”
谢琅道:“不劳段兄相送,咱们就此别过罢。”
段不循瞥了眼静临,静临微垂着头,宽大的风帽遮挡了她上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尖尖的下颏和向上弯起的两靥。
“欸”,段不循语调上扬,“客气什么,正好顺路而已。”
谢琅脚步不动,“我没记错的话,秋水琴苑似乎在另一个方向。”
“我去秋水琴苑作甚?”段不循理直气壮地反问,“又不是我的产业。”看了眼静临,又添了一句,“我又不是梦龙。”
“这么说来,段兄是要去西山别业了?好像也不顺路。”
“那不是邢家的园子么?”
“原来泗芳姓邢。”
“此言差矣,是她夫家姓邢。怎么,她嫁人的事你不知道么,我还教名安包了份子银送去,早知便知会你同去了。”
“……段兄这些事,弟实在不清楚。既如此,想来兄长是要去红萼娘子处了,果真是顺路。”
谢琅做了个请的手势,段不循道貌岸然地一笑,“请。”随后绕到静临一侧。
静临被他们俩夹在中间,感觉像是被挟持了,只得闷着头加快了步伐。
两个男子身高腿长,从容跟上。
待走出棋盘街,静临已经累得喘不过气来,脚步便又慢了下来。
只听段不循重开话匣,“据说红萼的婚期也已定下,男方是什么人家,你知道么?”
静临发觉他这是在问自己,只作没听见,松开谢琅的手,走去他另一侧,将另外一只手递上。
走动间,她腰间的镂空鎏金球发出清脆的铮声,仿佛与谢琅腰间那枚声气相求。
谢琅将她的手用力一握,复又站住,挡在她身前,侧身对段不循道:“既不去红萼处,乌义坊一带也没什么知名的勾栏瓦肆,想来是并不顺路。”
段不循的目光从鎏金球上收回,自他们紧握的手移到静临露出的半张脸上,“从前年少无知,汲营之余,总是放浪形骸,如今……”他对上静临蓦然望过来的震惊目光,语气卑微,像是恳求,“如今尽都改了。”
静临感觉自己的手被谢琅攥得生疼,只听他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此又一重人生境界也,如此真要恭喜段兄了。不过,弟也有一桩喜事要与兄长说。”
段不循的心骤然一缩,便见谢琅温柔地注视着静临,“我已与父母禀明咱们的事。虽则……他们并不十分赞同,但我意已决,已求得了恩师首肯。待到此次征税归来,他老人家便会亲自来主持咱们的定亲宴。”
说着看向段不循,微微一笑,坦然道:“毕竟逾越礼俗,也非正式的亲迎大礼,暂时只打算邀请相近的朋友,届时还望兄长一定赏脸前来。”
静临有点懵,干巴巴道:“你、你怎么不提前与我说?”
冉宝儿先前一系列小动作不成,便狗急跳墙,串通了柳金龙来使坏,静临便也急着反击,想尽快与谢琅定下来。只是柳文龙一事尚未处置妥当,万一拖累了谢琅……欺他的心已是十分对不住,再欺他的前途和性命,她可真就是罪无可恕了。
谢琅切切看着她,“你不欢喜么?”
静临艰难地笑了笑,忍着不去看段不循,“自然欢喜,只是一时没回过神来。”
谢琅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吁出,深蓝的夜色里便多出一道白色的雾。
“走罢,你不是想知道我脸上怎么了,昨夜归家后……”
静临发觉他干燥温暖的手心变得潮湿,被他拉着走出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段不循。他仍直挺挺地站在原地,高大的身形令他的得意和失意都比旁人更显眼。现在,他终于被她和谢琅给甩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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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暗示自己脸上的青肿是拜父亲所赐,静临心事重重,便全然信了。先前还以为是他与段不循为自己打了一架,转念又觉得不至如此,他们又不是名安那样十七八岁的毛头,想来做不出这样幼稚可笑的事情。
“我父亲那人性情执拗,脾气暴躁,对外好脸面,待家人却刻薄……我母亲过得十分不容易。她先前做了糊涂事,对不住你,望你看在我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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