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律师说。
易掣风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尊雕塑。律师盯着他良久,一脸想要给他忠告的模样,但最终还是碍于男人过于阴沉的表情,站起身来,微微鞠了一躬,带门离开。
“说完了?”易敏云站在外头,“方便我跟他说几句话吗?”
一旁的警卫点了点头,律师看着她进门的背影,没忍住叹了口气。
“真是折寿。”他感慨道。
“咔哒”一声轻响。易掣风抬起头来,正对着这个自己一生难得的敌手,对方依旧光鲜亮丽,显得身在牢狱之中的他格外狼狈。
“你赢了。”
“你在想什么?”
两人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同时响起。
“赢?我赢什么?”易敏云看着易掣风,“我差点被你烧死,秋寻欢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我嘱咐过要掐死他的。”易掣风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没用的东西。”
“你疯了吗?”易敏云说,“在我给你安排的岛上安度晚年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
易掣风抬眸,看向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没忍住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事到如今,是我输了。”他轻声呢喃道,“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
两人静坐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易敏云先起身。
“莫明死了。”她突然道,“为了拖住秋寻欢,他吸入了最多的浓烟,找到时已经没了呼吸了。”
易掣风低头不语。就在易敏云想要离开的时候,他淡然道——
“莫明?”他歪头,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那是谁?”
——
易掣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时,她从父亲的房间里出来,手中握着沾血的匕首。
她显然看到了他,但却未曾把他放在眼里,亦或是从始至终都不曾试图瞒着他。他看着她走到楼下,摔倒在地,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开始尖叫哭嚎。警笛鸣声,仆役尖叫,这一切就是欢迎他归家的交响曲。
“证人易掣风,有人说案发时你在现场,是真的吗?”
他第一次穿着昂贵的西装,却是站在法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他,似乎像将他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明白,唯独——唯独他的母亲,面无表情地坐在被告席上,像是一尊石像。
“你可曾在当夜发现什么端倪?”法官威严的声音传下来。
他看向那个女人,女人看向他,对他露出一个徘徊在他噩梦里多年的笑容来。
“没有……”他小声说。
“证人可否再陈述一遍?”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抬头,笑着看向法官。
这是他母亲教会他的第一课。
“你以后会成为继承人。”总有人装作与他亲昵的模样,上来抚摸他的肩膀,一副长辈派头。作为易家这代的第一个孩子,无数人将宝押在他的身上,仿佛他是世界至尊至贵之人,唯独应该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人,一直对他视若无睹。
某天她带回来一个女孩,只比自己小几岁,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见到他第一眼,还会笑着喊他哥哥。就是这声该死的哥哥,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它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
“她不是易家的孩子,她根本不可能继承任何财产。”那群人复又摆出这副派头来,将他推在最前,自己消失在幕后,好似他的恶是无端出现的一般。
女孩很快长大,变成了女人。她像是一朵开在冬季里的玫瑰,鲜艳得不属于这个摇摇欲坠的家。遇见她之前,他身边的人要么是像他母亲那般的疯子,要么是满脸笑容的伪善之辈。她怎么能长成这样?他常常远远地看着她,她眼中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
为何唯独我无法看到阴影之外的色彩?
她陷入爱河,按照原来的约定,脱离这个家庭,放弃所有继承权,过她的童话生活。离家之时,他照旧远远去送她,而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视线,用口型对他说:保、重、身、体。
“现在你依旧是易家唯一的孩子。这一切都应该是你的。”身后的恶鬼再度呓语。而这次他却赞同他们的立场,这些确实是他应得的。他常常以为,即便全部易家的财产都用于填补他内心的空洞,都不足以填满其中十分之一。
她是一朵开在冬季的玫瑰,自然引来饿狼环伺。她嫁了个看似野心勃勃的窝囊废,而窝囊废在她生下孩子后膨胀到了顶峰,竟敢对他所持之物产生觊觎之心。他怎能忍受自己多年苦难换来的财宝,被旁人轻而易举地夺取?于是玫瑰凋零了,窝囊废被吓得落荒而逃,那个孩子落在他的手里,他只要轻轻一捏,就能将它轻而易举地摧毁。
那时候是为什么没能下手呢?是因为记忆中那张脸,还是那句“保重身体”?有时候易掣风也看不懂自己,身后的暗影再度蠢蠢欲动,他们用充满诱惑的移动啊说道:“如果这个孩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依然是唯一的继承人。”
“唯一的继承人”是他追求了多年的目标,像是生来就为他立成的标尺,如果不按照这个模板去生长,事态就会崩坏,所有的一切都会离他而去。
但再规矩的树苗,也有旁逸斜出的那一刻。仅仅在那一瞬间,那短暂不足一秒的时刻,他心中的树苗探出了斜斜一芽。
“放过那个孩子,你就不怕迎来自己的陌路?”那群人张牙舞爪着,想要再度操控他。
那个孩子在外多年,他并没有刻意关心过,是死是活皆是它的定数。结果出他所料,它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成长到一个惊人的高度。在一次意图不明的奢靡宴会中,易敏云佯装谦逊地从休息室里牵出来一个高挑的少年,在众目睽睽之下介绍他的身份:“这是易家流落在外多年的少爷,现在终于找回来了,真是易家的福缘啊!”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少年,看向那张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那宛若冬日玫瑰般娇艳动人的容颜,此刻长在另一人的脸上,却让他过往的记忆呼啸而来,隐隐约约带着寒冷的香气,只存于过去的隐秘之中。
“哥哥!”她笑着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舅舅。”他谦恭地低着头,“从今往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一切归为现实,所有梦里的幻影化为泡沫,即便那张脸如此相似,但那双清冷如雨般的眸子提醒了他这个事实,这人不再是那朵宛若童话一般开在冬天里的玫瑰,而是一场秋季匆匆的雨。或许在那一刻,他们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各个扭曲如恶鬼。心头最后一点柔软,终究是被他自己亲手扼杀了。
“是的,你会是我的陌路。”他自言自语道。或许他在最初就知晓了这个事实,但为什么当初没能将这个麻烦提前解决呢。
他身后的人伸出手,摆弄着提线人偶,微不可查的细线轻动,他缓缓抬起手来,握住自己的脖子。
咔哒——
一切的罪孽在此刻终结,而死亡女神绝对公平的审判终将给予他答案。
——
井寻昼活了二十九年,听过的乐声不计其数,初中时音乐老师为了教化不安分的他,特地给他请了一节课的假,让他整整四十分钟内都在聆听美妙舒缓的古典乐,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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