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是完全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杨沐慈。
时隔三年,杨沐慈还和从前一样,年轻,俊雅。只他在梅子的心里,却已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三年之前,梅子离开西州,从此开启全新人生。这期间忙忙碌碌的,见缝插针又经历了一段感情,年纪轻轻但重担压身,日子过的很是充实,再不会像当初和杨沐慈断舍离时儿女情长,伤春悲秋。
情感于她而言,有了便是她生活中的锦上添花,若是没有,也落得清净,横竖在她心里,国朝江山社稷的安危荣辱,从离开西州起,到往后余生,都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杨沐慈,更是没有想到能在京城遇到梅子。
成历三年,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初冬下了第一场雪,他们重逢了。
彼时天子脚下,皇宫大内,女帝端坐金銮殿,召见了来自全国各地选拔上来的未婚青年才俊,这其中就有杨沐慈。
杨沐慈春闱落榜,并未返乡。而是暇整以待,听从家族的安排,留京选秀。按照老父亲的话说,能选秀留到宫中,其实比中进士入朝堂带给杨氏一族的荣耀要大得多,故而家中两手准备,早早规划。杨沐慈是西州府经过筛选之后推上来的良家子,且各方面都很优秀,年纪还未到上限,符合当今女帝为宫选亲自定下的标准。杨家老父亲又与上皇曾有几面师生缘,这件事被夸大之后,吹得那是天花乱坠,于是大家都觉得杨氏能留下的几率非常大,族里那些老人们甚至猜测,杨沐慈将来没准儿能封个妃位呢。
除了为落榜难过几日,杨沐慈早已听天由命,只不过总是想着,若真的留在了宫中,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参加科考。
选秀那日,虽担着荣耀家族的重任,杨沐慈却已是平常心态,唯独三拜九叩之后女帝叫平身抬头的时候,他突然间不淡定了。
声音熟悉,只一抬眸,见大殿上端坐的,赫然是他从前的相好。只是又不太像她,眼前的女子,端庄周正,大气从容,举手投足透着威严。
怎一个贵字了得!
他愕然。一时间思绪混乱,旁边管事的呵斥,“大胆!竟敢直视天颜!”
杨沐慈回神,忙低下头,听女帝淡淡道声无妨。诸位公子们安静等候,听殿前老司使挨个儿唱和每位在选的姓名,年龄,身份以及隶属乡籍。女帝一碗水端平,同每个人都说了话,并亲自给到答复。轮到杨沐慈时,却只问他一句:为何报名参选?
杨沐慈没答上来。
女帝并未探究,当场撂了牌子。杨沐慈又忍不住抬头看她。女帝已然和排在杨沐慈后面那位聊上了,那公子能说会道的,见龙颜甚悦,大着胆子讲了两个笑话,竟让女帝在殿内笑的合不拢嘴,当场赠了一枝绿梅与他,夸他笑话讲的不错,公子顿首叩谢,很会迎合,“只要陛下不嫌弃,小臣愿为陛下天天说笑话听。”
杨沐慈听到女帝的笑声很是恍惚。是了,当年梅子也很爱笑,甚至无所顾忌,开心到极致,还会抓着杨沐慈的胳膊又或者拍他的肩膀开怀大笑,梅子是练过功夫的,那手劲儿他到现在都不能忘。下手越重,杨沐慈便知道她越高兴。杨沐慈忽略了疼痛,因他不自觉地,便被这笑声感染,跟着笑起来,原来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这笑声,他现在够不到了。离殿之前,忍不住转身回望,那端坐在高处的人,无论怎么看,都和从前一模两样。
自然,做小掌柜和做皇帝,当然要不一样。只是他不理解,他认识的那个为着衣食努力奔波的姑娘,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瞒得这样紧,两年多的光景,愣是一点风声都没走。
他大概是得不到答案的。女帝弃了他。他回去,还要因落选去面对父亲和杨家在京中为他悉心打点的族老。还是先想想眼下的事吧。
女帝处事利落,宫选不过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此番也只选了两位良家子入后宫,其余都打发回去。次日临朝集会,当着所有臣工的面交代,若十年之后未有皇储,才会办第二次宫选。
前朝哗然。老梅家自从上皇开始,育嗣立储一事就再没走过寻常路,老臣们苦口婆心,也没落下什么好,还被上皇阴阳怪气,“朕不干涉你们家哪个孩子继承家业,你们也别干涉朕自家的事,要是闲的慌,朕这里多的是难平的国务,都来担一担。”
谁也没想到,上皇最后选了宗亲同辈族妹做储君,皇权移交的滴水不漏,连个找茬挑事的机会都找不到,过渡的那叫一个平稳。
这新帝继位,做派倒有几分上皇的真传,既如此,那就随她。只要天下盛,百姓安,她爱咋咋地。
众臣散去。唯吏部侍郎磨蹭到最后,称有要事禀报。他将一盒子金饼锭转交司使放在御案上,“请陛下笑纳。”
“你这是......”女帝盯着黄澄澄的金饼,挪不开眼睛。她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她不想装了。
另外,这些金饼子都雕梅花妆型,有点眼熟。
王侍郎忙答到,“西州杨家给的,臣万不敢藏私。杨家托臣问问陛下,杨公子为什么落选。”
“你跟他们很熟?”
“西州老乡嘛。”王侍郎道,“臣与杨公子的父亲,师从同门。念及同窗之谊,实在躲不开的。更何况,那杨居合说陛下与他家幼子既有旧日情分,自当再续前缘。”
“.........”女帝:“他真是什么都敢同你讲。你俩关系果然好。”
“看来是真的咯。”王侍郎捋着胡须笑,突然又意识到不对劲,忙给自己撇清,“杨老爷子为什么不找别人,非上臣家里,还不是因为大家都知道臣是陛下从西州亲自提拔上来的,臣与陛下不似君臣,倒亲如姐妹。”
“.......”女帝盯着王侍郎年近六十的老脸和他那一撮小胡子,心说他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王侍郎很是为难。“既是同乡,同乡之间不帮忙,以后回乡真的会被骂死。杨家老爷子说啦,今儿这份盒子杨家小公子是早就备好的,是小公子自己的诚意,若陛下同意,还可再添。人家给这钱呐,臣一个子儿都不拿,若好事能成,臣只取媒人谢礼。”
好家伙,这一招真是高明。女帝感叹,早在西州的时候,杨沐慈便打趣她爱钱,笃定她本性难移。关键这钱,还给的合情合理。
毕竟当年他们也曾提及婚嫁,杨沐慈笑言要为心上人打一盒梅花金饼做聘礼,梅子便开玩笑,“一盒哪够,还不如算你嫁妆,赘我为婿,你若想娶,嘿嘿,得两盒!”
两盒杨沐慈是拿不出来的,可他看梅子高兴,打心底里开心,“成交。”
往事如烟呐。女帝浅叹,叫司使收了盒子,跟王侍郎说,“你这个人情我给了,告诉杨家公子,可在京中多待几日。等我忙完这一阵,有空再见见他。”
“得嘞!”
“王大人,你最好一如既往保持你的低调,你最好是因为朕才收人家东西,你最好别有其他幺蛾子,让监察司知道了,朕这皇帝过不安稳不说,你呢,再想跟我拜把子,就只能是下辈子了。”
“那必须的!”王侍郎躬身作别,意满离。
女帝看着王侍郎的背影无奈摇头。跟司使说,“等会儿用晚膳,朕要听那个.....那谁来着,要他来讲笑话。”
“对了,宫里不是还有个能奏乐的,叫他一起来。人多热闹些。”
司使立马去办了。
几日后,女帝微服,在京郊别院里召见了杨沐慈。
庭院里没别人,杨沐慈很正经的给女帝下跪叩首,被拦住,“这里没别人,不讲究那些。”
杨沐慈垂眸,不敢直视她。
女帝长话短说,“都落选了,为什么不回西州去?”
“.......对不起。”
“过去那么久啦,我们之间也没有谁对不起谁。”她坦然道,“有话别绕弯子,如果一定要道歉,那我接受,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过一点?”
杨沐慈摇头,“我过的不好,我这三年一点也不好。”
哪里不好呢。她打量着杨沐慈,过往记忆大都模糊,但他跟从前差不多吧,如果一定要有变化,那可能就是书卷气没有那么浓厚了。
杨沐慈也回看她,试图从她这里找回过去相爱的证据。
但他知道,谁都回不到从前了。女帝虽然特意穿着和在西州时做食铺二掌柜时差不多的衣衫,锋芒尽敛,那气场终归是掩饰不住的。他是他认识的那个梅子,但也是这王朝至高无上的女人。
而且梅子,根本不是她的真名,她当初骗他,说自己姓花,单名一个梅字。但实际上,皇帝姓梅,叫梅霁,那是他无法直呼的名讳。
“我记得你当时......不是要成亲么?为什么没过好?”
“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短不了。”来回几句,杨沐慈找到了点从前的相处状态,“要不.....咱们慢慢聊?”
梅霁点头,“也好。”
梅霁下了台阶,看堂前梅花开的正好,赏心悦目,心情也轻快不少,杨沐慈回屋拿了件披风系在她身上,“晚来风欲雪,小心着凉。”
而后转身取来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上,“暖暖。”
梅霁莞尔,“我忽然想起来,你从前就是这样体贴。那时总让我惦记。”
杨沐慈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事情,得从我拒婚说起,也得从你继位说起。”
杨沐慈的确拒婚,也幸亏拒婚。梅霁在西州历练民间生活的那段日子,王朝立皇储的事情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众所周知,上皇无嗣。立储就得考虑宗亲。上皇便从内阁推荐的名单中将公认为具备储君潜质的三位宗亲贵嗣召至京城,专设立储宗学,悉心培养。不久这两男一女,皆封郡王。
三位郡王貌合神离,各自背后的权贵势力,明争暗撕自不必提,只三方斗了好几年,权力逐渐均衡,难分高下,彼时斗争激烈,连带着郡王的性命险象环生,偏又能互相掣肘。
这当中自然会惹出些乱子来,殃及无辜。
因为三方难分胜负,上皇不肯打破制衡局面,一纸诏书将宗妹梅霁召回京城,直接禅位。
朝堂哗然。上皇当初不知使了什么奇招,竟让内阁同他穿一条裤子,早早筹谋,使一招云山雾罩的障眼法,只等棋子入局后,搅动风云,为梅霁铺路。
上皇这招挺歹毒,但他眼光好。梅霁继任,克己复礼,勤政爱民,至于行事作风,上可统领群臣震朝堂,下可素服轻装隐街巷,不铺张奢靡,无纸醉金迷,政令稳妥果断,政务上手熟稔,仿佛是天降紫微,与生俱来的帝王胚子。
比起那三位郡王,她显然更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朝臣都说她有其曾祖皇帝风范,也是,她们本就一脉相承。既如此,万事大吉。
杨家当年差点卷入三方争储的漩涡里,被拉拢过好几回,只可惜杨老爷子不愿参与党争,力做清流。没多久,杨家因为卷入盐税贪腐案,被西州府尹下了牢狱。因这案子牵扯乡绅官僚甚广,超出了西州府的司法权限,只得等朝廷下令,届时将一干嫌疑押解上京受审。杨老爷子能想的法子都想了,实在没辙,便走了武郡王的路子。
武郡王是女子,也是三方储君备选之一,她对杨家小公子一直有意,杨老爷子心想不如就用杨沐慈保杨氏一门。两家开始私下谈论联姻,武郡王也开始为杨家奔走,事情尚未展出眉目,谁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杨家人临时被放了出来,没多久,西州府尹自己进去了,判了个凌迟,涉案官员一律重刑,杨家洗冤无罪。
显然老杨家当初找武郡王实属多余。武郡王信誓旦旦暗示自己终将荣登大宝也不过是吹破了的牛皮。
杨老爷子事后一直跟族老们感慨,说这新皇帝是个人物,对西州的事情摸得门儿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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