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戎大王铎冽授首,叛逆皇帝宇文钰伏诛。困扰北朝多年的北境边患与分裂之痛,终于在风雪初霁的冬日画上了句号。
尘埃落定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处理宇文钰的后事。
老宦官在经历了地窖的惊魂后,早已是惊弓之鸟,主动将小皇帝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之计和盘托出:
宇文钰找了一个身形样貌与他相似的青年作为替身登上那艘注定要‘遇难’的御船!他自己则带着宦官和宇文惠,还有几个心腹死士,扮作商队,绕行西南险峻山路,一路北上联络狄戎王铎冽。
真相大白。宇文钰的假死脱身,北上投敌,每一步都充满了阴险的算计和对家国的背叛。消息传开,群臣激愤,纷纷上奏要求将宇文钰以叛逆之罪挫骨扬灰。
然而,面对汹涌的舆情和确凿的叛逆证据,宇文尚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独自在停放宇文钰棺椁的帐篷里待了很久。最终,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下达了旨意:
“宇文钰,虽行悖逆,终是宇文血脉,朕之亲侄。其罪难恕,其情可悯。以亲王之礼,厚葬之。灵柩迁入皇陵西侧妃园寝,着宗□□妥善安置,勿使荒芜。”
这道旨意,让许多大臣愕然不解,认为陛下太过仁慈,有损国法威严。但宇文尚力排众议,态度坚决。他亲自为宇文钰的棺椁选定了位置,亲手在棺椁前放下一束白菊。那一刻,他挺拔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孤寂。
他厚葬的,或许不仅是那个叛逆的侄儿,更是自己心中对血脉亲情的最后一丝执念,以及对那个曾经抱在怀中、天真懵懂孩童的最后告别。
随着宇文钰入土为安,宇文尚以雷霆手段整编狄戎降部,安抚云泽部及北境各部族,宣告天下大定,南北一统。
黑石堡乃至整个北境,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期盼之中。将士们卸甲归田的呼声,百姓们重建家园的忙碌,都预示着太平盛世的曙光。
京城八百里加急送来了贺表与封赏旨意,百官称颂,万民归心。这本该是宇文尚一生中最意气风发、功业彪炳的时刻。然而,他心中的喜悦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几圈微澜,便迅速被一层更厚重的、名为“离别”的阴霾所覆盖。
北境战事结束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宇文尚心头。这意味着,他再也没有任何理由,任何借口,能将褚良强留在身边。那夜中军大帐中褚良冰冷决绝的话语——“宇文尚,我恨你。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他。
尤其是在经历了生死,经历了对往事的痛苦反思,尤其是在他真正开始尝试改变、尝试去理解褚良的立场和痛苦之后,宇文尚愈发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当年施加在褚良身上的伤害,是何等的深重与不可饶恕。
褚良那样一个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的人,在经历了那样的折辱与背叛后,在自己一次次给予他复仇机会时,却始终没有动手,反而屡次救他于危难!
这份隐忍,这份在恨意中依旧坚守的、近乎圣洁的品格,让宇文尚在深深的悔恨之余,更生出一种近乎卑微的敬重与仰望。
他不敢再奢求褚良的原谅,更不敢想象,褚良会用怎样的目光看待如今这个试图“改过自新”的自己。或许,在褚良眼中,他宇文尚无论做什么,都永远洗刷不掉那份卑劣的底色。
北境的最后一晚,寒风似乎也带上了离别的萧索。
宇文尚屏退了所有随从,孤身一人,踏着清冷的月色,来到了褚良的营帐外。
帐内透出温暖的烛光,映着人影晃动。
他掀帘而入。帐内,褚良正坐在矮榻边,静静地看着熟睡的褚昭。小家伙在睡梦中微微嘟着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小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恬静。
听到脚步声,褚良抬起头,看到是宇文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却并未像往常那样立刻下逐客令。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宇文尚也没有说话,他走到榻边,在褚良对面的矮凳上轻轻坐下。两人之间隔着熟睡的孩子,目光都落在褚昭那张融合了两人特征的小脸上。帐内一片静谧,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孩子均匀的呼吸声。
一种近乎悲凉的平静弥漫在空气里。
许久,宇文尚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坦诚,剖开了自己最深的、血淋淋的疮疤,
“那天……宇文钰说的那些……关于我生母的事……是真的。”
他的目光没有看向褚良,而是落在跳跃的烛火上,仿佛陷入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我的生母,只是浣衣局一个最低贱的婢女。是父皇一次醉酒后的……意外让她生下了我。但她并未母凭子贵,依旧是最低贱的侍妾。贵妃……先帝的生母,因为不得宠,就把所有怨气都撒在她身上,百般折辱……而朕的父皇……”
宇文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明明知道,却默许,甚至……用这种方式去讨好贵妃的家族,换取他们的支持。”
“朕亲眼见过……见过他刚刚……享用过母亲的服侍,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骂她……骂她是没用的贱人,光长了一张脸有什么用?为什么不是权臣的女儿……那样,她的儿子也许就能登上皇位?可她只是个下贱的婢女……不值得父皇得罪权贵……”
他停顿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继续道,声音干涩沙哑,“后来……母亲就在那冰冷的宫殿里……悬梁自尽了。草席一卷……埋进了荒野。”
宇文尚抬起头,看向褚良,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荒芜和自嘲,
“所以,宇文钰骂得对。朕骨子里,大概就是个偏执、扭曲、自私的人。从小看着那样的……‘情爱’,又怎么可能学会正常的……去爱一个人?我只知道,想要的东西,就要牢牢攥在手里,哪怕……用最不堪的手段。我怕失去,怕像母亲一样,怕……”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落到褚昭安睡的小脸上,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这些话,我这辈子没想过对任何人说。但对你……褚良,我觉得没什么好遮掩的。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卑劣,不堪。我……不会再求你原谅了。”
宇文尚的目光转向褚良,带着一种郑重的托付,“朕只有你一个君后。宗庙玉蝶之上,你的名字,是朕亲手刻上去的,你是朕唯一的结发之妻。昭昭……朕已立为太子。遗诏与虎符,朕已交托给王德全与兵部尚书。”
他看着褚良瞬间蹙紧的眉头,知道他想说什么,便抢先一步道,“朕是说……万一。万一朕有什么不测,希望你能……看在昭昭的份上,看在天下苍生的份上……辅佐他。他还小,需要你。”
褚良的眉头紧锁,看着宇文尚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莫名的恐慌。他以为宇文尚又在用这种“托孤”的姿态博取同情,试图用责任捆绑他。
他断然拒绝,声音冷硬,“陛下春秋鼎盛,何必说这些不吉之言!昭昭自有我这个父亲教导,不劳陛下费心。北朝江山,自有北朝大臣辅佐,我褚良只愿带族人归隐草原,永不踏入京城半步!”
宇文尚看着褚良眼中清晰的抗拒和疏离,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笑意。他没有再争辩,只是深深地、近乎贪婪地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然后缓缓站起身。
“保重……良儿。”
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如同叹息,随即转身,掀开帐帘,步履有些踉跄地融入了外面冰冷的夜色中。
褚良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帐帘落下,隔绝了视线,也隔绝了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心头莫名堵得慌,宇文尚那苍白到不正常的脸色和最后那句“保重”,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底。
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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