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早先的富贵奢华好似都蒙上了一层灰雾,上上下下,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人,听到康熙的圣旨,无不面色灰白,腿软在地。
“子孙不孝,子孙不孝啊!”贾赦捶胸顿足,眼泪鼻涕直往下流,将胡须粘得黏成一团。
但谁也没有心里嘲笑贾赦的狼狈,其他人比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或呜咽,或嚎啕,或无声流泪,几辈子的基业,就这么被败了。
贾母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接了旨,她抖着手,恭敬地将圣旨供上贡桌,又好生将小太监打发走,才铁青着脸环顾满屋子的人。
邢夫人眼中射出怨毒之色,她咬牙说道:“老太太,老爷,莫说我这后娘心狠,贾琏害了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我看是该好好管着了。”
被邢夫人一提醒,贾赦瞬间想起了罪魁祸首,他气得脸红脖子粗:“那个逆子,我要将他的腿打断。”
王熙凤脸上讪讪,到底是他们这房闹出的事,尽管与贾琏夫妻情分已经浅了,但她面上仍然难看,贾赦夫妇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在删她耳光,她磨着牙,想起以前光景好时候,邢夫人对贾琏关心的模样,直恨得咬牙切齿。
王夫人垂着眼,贾政仍然在外头做官,娘娘在宫里也好好的当着贵妃,爵位本就和她们没关系,她们这房,受的影响不算大,她木着脸,不发一言,默默流泪。
反倒是平时最是沉默的李纨,在得知这个噩耗后,却一滴泪也没流,她冷冷地瞧着满屋子的人,冷笑着骤然发难:“你们也别哭喊,到底你们是一个藤上的骨肉,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你又好到哪里去。”
贾赦勃然大怒,对李纨怒目而视:“还有没有规矩体统。”
李纨是小辈,这么明晃晃的指责到贾赦脸上,说破天去也是她无礼,但她已经顾不上了,自从贾珠去了后,李纨唯一的指望就是她儿子贾兰,眼珠子一样的养着,眼见着进学了,先生还每每夸他聪颖,李纨更是将半辈子的期待都放在了贾兰身上,只盼着他蟾宫折桂,能让她扬眉吐气。
但大房却闹出了不孝这等悖逆之事,要知道大清以孝治天下,任谁担了个不孝的名头,日子都好不到哪儿去,尽管万岁也圣明,没有牵扯到他们这一房,贾兰依旧可以考取科举,但有个那样的叔父,终究是面上无光,说不得还得影响前途。
不可,绝对不可!
想到这的李纨,顶着
贾赦瞪的铜铃大,欲要噬人的眼神,缓缓地将屋子里的人转了一圈。
从贾母,到夫人媳妇,再到未出阁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都在她的眼神中闭上了嘴。
这一辈子循规蹈矩,被教导得三从四德的李纨,第一次直起了腰板,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老祖宗,我要分家。
“混账!贾母一巴掌拍到紫檀木都案几上,上头摆着的琉璃屏风应声弹起,砸到猩红褥子上。
然而此时已经没有人在意这昂贵的琉璃摆件是否完好,所有人都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看着李纨说不出话来。
分家!这是与贾家被夺了爵同样大的事情。
贾母尚在,孙子媳妇便闹出了分家事,这事放哪里,都是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国子监祭酒家的家教就是这样!贾赦脸上红红紫紫,胡须一颤一颤,扭头对着寂然无声的王夫人喝道:“弟妹,你们二房都是这么想的?
贾政不在,遇着这样的大事,王夫人早就慌了神,她本打定了主意不搭理,自接到圣旨后,嘴便比蚌壳闭得还紧,没想到却疏忽了儿媳妇,让李纨说出了这等惊天动地的话?
王夫人睫毛抖了抖,她径直向贾母跪下,一脸惭色:“儿媳有罪。
“老太太,李纨同样哭着跪着下来,她同样知她逾越了,分家大事不是她的身份能提的,李纨重重地往地上磕头,没多久,她的额头便青紫一片。
“求您怜惜兰儿,兰儿没几年便能下场,若不分家,难道要顶着这个名头与人交际不成,他父亲身子不顶用,抛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只能靠兰儿自己,我没用,帮不了兰儿什么,只能豁出这条命不要,不让旁人拖累了兰儿。
贾母怒气稍稍减轻,父母爱子,为之计长远,李纨提出分家,其情可悯,但其行该罚。
“更何况,李纨见着贾母依旧怒气蓬勃,心里又急又气又怕,软趴趴地跪在地上,爬到贾母脚下:“我们兰儿还小,但我们房里大的哥儿和姐儿可不少,宝玉眼见着出门交际,环哥儿读书进益,更有三姑娘也大了,眼见着就要相看人家,家里的兄弟做出这种事,哪里又有脸面,说出去都被人笑话。他们也都是您看着长大的,您就心疼心疼几个小的,允了分家。
李纨小心地抬着眼皮,不引人注意地打量着,见着贾母在她说道贾宝玉之时,眉头狠狠动了,心下冷笑,果然只有
宝玉才是真玉,其他人不过就是路边的石疙瘩,却也抓住这点,更加添油加醋说了起来。
果然贾母愈发犹豫,但她的犹豫却不是如李纨所想的对宝玉偏心,或者说是不完全因为宝玉。
贾琏在康熙那已经是挂了名的不孝,大房的前途肉眼可见没了,相反,二房里却有着扔在做官的贾政,聪慧机灵的宝玉,读书伶俐的贾兰,眼见着可以保家族几十年的延续,为了贾家的未来,将大房与二房分开,势在必行。
“够了!”贾母拄着的拐杖重重地击在地上,她将周边站着的人环顾一遍,闭上眼:“分家吧!”
贾赦及邢夫人呆愣当场,此时分家,对他们全无好处,只见贾赦一脚将花瓶踹到,明成化粉彩瓶应声而碎,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看着贾母,喉咙里挤出尖锐的鸣啸之声:“老太太,您不能这么偏心!”
水顺着砸破的花瓶流出,瞬间便被地上铺着的柔软褥子吸收,静谧无声,就如同听见贾赦痛诉后寂然无声的屋子。
贾母失望地看着贾赦,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看不清形式,让大房二房分家的想法更加坚定,莫让他们一家的糊涂人,带累了二房。
王熙凤张了张嘴,又合上,到如今谁顾得上谁,不过是桥归桥,路归路罢了。
“去东府将珍大爷请来,为分家做见证。”贾母一锤定音。
贾珍是贾家的族长,分家的事情必落不下他。
宁国府里,贾蓉垂着手站在贾珍身前,听着小厮的唾骂,贾珍斜着身子,靠在榻里,看着贾蓉那没出息的模样,只觉得心火直冒。
宁国府同样被除了爵位,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按着常理,贾蓉还能再袭爵,就算他没甚么出息,只要不谋反作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跑不了。
谁想到贾琏那事,竟然将他们宁国府也牵扯了进去,他们满府的人,瞬间失了前程。
正在这时候,贾珍收到了贾母的传信,听到荣国府欲分家的消息,贾珍胸中一直燃烧的怒火总算平息几分,刚收到圣旨之时,贾珍恨不得将贾琏一脚踢死,但瞧着更大的苦主,贾珍的心情,奇妙地又好了几分。
他捋着胡须冷静几分,身为族长,荣国府要分家,必不能缺席。
“”你看着家里,我过去瞧瞧。”贾珍随口吩咐,便要换衣裳去荣国府。
贾蓉面上应得乖巧,等到贾珍前脚刚走,贾蓉的眼睛里便冒出阴
郁之光,他用力将马鞭挥了几下,粗粝的马鞭划破空气,发出歘歘的声音,直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贾蓉狞笑着,俊秀的面孔都变得扭曲,往后头走去。
此时人心惶惶,谁也不敢拦贾蓉的路,他就这么长刀直入地到了尤氏屋子里。
尤氏得知尤二姐犯下的大错,早早的就缩在屋子里,不敢言语,突然听见来势汹汹的脚步声,她缩了缩身子,勉强维持住宁国府当家夫人的体面,迎了上去。
“蓉儿怎么这个时辰过来?尤氏勉强笑着:“可用了晚膳,我让厨娘拣几道你中意的菜端上来。
“闭嘴。贾蓉对尤氏连表面的体面都维持不住,在他看来,家里的祸患都是尤氏的妹子招来的,她既然没有看好妹子,就要接受他的不满。
尤氏也顾不上在继子面前哭泣是否不雅,她惨白着脸,眼泪流了满脸:“蓉儿,那尤二姐说是我的娘家妹子,但谁不知道是她老娘带来的女儿,我父亲都没了,我有什么办法管他们。
说着说着,尤氏的眼中又露出了冷冷的讥讽:“你也知道我妹子长得绝色,我如何能看得住她,别以为我不晓得,打她主意的人何止一个,不过是琏二占了个手脚快,但凡他慢了一步半步的,闹出丑事的还不知道是谁。
想起尤二姐的天香国色,贾蓉只觉着心头发痒,他咳嗽两声,却终究敌不过心猿意马,他哼笑着:“二姨的美貌,我是无福享受,但母亲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三姨,若能让三姨陪我,我便不与你计较。
尤氏一口啐到贾蓉的身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满脑子只想着这些事,我还当你真是为了爵位的事,找我麻烦,我妹子带累了你们家,你骂我几句,我也认了,谁想到你想着的还是那二两肉的事,要我看,就算没有我妹子,你们贾家也没个好。
贾蓉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甩着袖子走了出去。
正好撞上换好衣裳,准备穿过园子去荣国府的贾珍,贾珍一见贾蓉这臊眉耷眼的模样,再一看他刚从尤氏房里出来,对于他的打算,瞬间便了然于心。
“出息。贾珍瞪了贾蓉一眼,直让贾蓉成了拔了舌头的鹩哥,半个字也不敢说。
贾珍这才往提腿离开。
荣国府了,贾母早就召集了府中的管事、账房,将家里的账簿拿了过来,等到贾珍过来,不等他见礼,贾母疲惫地对他说道:“家
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个逆子,趁着我还活着,给两房将家分了,日后他们再争吵,我眼一闭,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贾赦却如同见着了救星一般,对着贾珍说道:“侄儿你来得正好,此时正是需要一家人勠力同心之时,如何能分家。
贾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对贾珍说道:“树大分枝,也是到了该分家的时候,对谁都好。
贾赦身为长辈,却被贾珍这么下了面子,青黑着脸站着一旁,听着贾珍和贾母商量分家事宜。
他们这等人家,对于祖产如何分都是有规矩的,按着规矩,贾赦身为嫡长子,应当袭爵,其余家产诸子平分。
此时荣国府的爵位已无,所谓的分家,不过就是将祖产平分罢了,一应家产均有账册登记,没多久便分了清楚。
“这些年家里一年不如一年,也没多少东西了,你们兄弟俩分了,好生过日子,我的体己银子我自己留着,就不给你们分了。
“这不公平。还不等看单子,贾赦便已经蹦了起来,既然分家势不可挡,那他也不能吃亏:“奉养母亲是我这长子的职责,但您那体己银子收得好好的,日后想必都给了宝玉,我们这一房受累不讨好。
贾母气得脸色铁青,她扬起拐杖,重重地敲在贾赦背上:“混账东西。
贾赦躬着腰躲开,眼中的怨恨之色更重。
“叔父,我瞧了单子,给您的东西可不差,您拿了银子庄子,做大老爷不好吗?身为族长,贾珍笑着劝道。
贾赦见贾母与贾珍态度,知晓自家再闹也讨不到好,咬牙闭眼应了。
贾母便又找人,将住在后街的族中老人找来,在贾珍的主持下,在族老的见证下,贾赦与贾政两房彻底分家,从此以后,便是各人过各人的日子,谁也顾不上谁了。
“贾赦呢,让他滚出来见我。贾家人还在为荣国府一系的衰败而暗自叹息,却听见外头传来一个男人怒吼声。
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唯有贾赦,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先是一喜,又是一惊。
“何人在贾府放肆。贾母拄着拐杖,率先走了出去。
他们贾府是败了,却不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京中他们还有几家亲朋故旧,这么打上门来,却
是全未将人看在眼里。
却只见一魁梧男子,横刀立马站在院中,贾珍一愣,这人他却认识,是袭了指挥之职的孙绍祖,其祖上是宁荣府里的门生,算来也算是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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