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芝加哥火车站嘈杂的月台上,西格驾驶的马车如同一幅从中世纪画卷中走出的幻影。
四匹纯白的高大骏马披挂着金丝银线刺绣的鞍具,饰以金子的车厢上雕刻着繁复的玫瑰与荆棘纹样,车窗垂落的暗红色天鹅绒帷幔随着蒸汽机车的热风轻轻摆动。
这辆华贵得近乎夸张的马车,辛月曾在码头上见过,它与周围钢铁铸就的火车、穿着工装的搬运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这里格格不入。
在辛月眼中,这驾马车和关她的牢笼没什么差别。
诡异的是,匆匆来往的旅客们对这辆马车视若无睹,有人甚至直接从马匹前方穿过,却对近在咫尺的华丽车厢毫无反应,就像被人遮住了眼睛般。
辛月的掌心出现指甲掐进去的深痕,她环顾四周,面前的路被西格和勒瓦尔堵得死死的,无处可逃。
“上车。”
勒瓦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轻柔的语调落在辛月耳中,带着丝阴森森的威严。
他左手握着那两截断棍,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战利品,右手则掌心向上,是个标准的绅士搀扶动作。
辛月愣怔半晌,这才不确定地将左手搭上去。
就在她的手搭上去的瞬间,勒瓦尔冰凉的指尖立刻不着痕迹地收拢,将她纤细的手掌整个包裹在掌心,那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他忍不住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就是一下又一下,停不下来。
辛月霎时一抖。
这个色狼,这么按捺不住,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就这么……
“小心台阶。”他彬彬有礼地提醒,声音低沉如大提琴。
辛月猛地一颤,没有了手套的阻挡,她清晰感受到对方皮肤传来的寒意,那不是活人该有的温度,更像是大理石在寒冬雪夜的冰冷。
勒瓦尔察觉到她的僵硬,突然意识到自己擅自抚摸女士的手这个行为很失礼,他实在不该这样做,可是手就像有自己意识一般,粘在辛月的手上不肯离开。
于是勒瓦尔也僵硬了起来。
西格站在马车旁边,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心中默默吐槽:怎么回事啊这俩人,在这里扮僵尸玩?
几息过后,勒瓦尔突然反应过来,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
他堂堂血族始祖,为什么要因为触碰一个人类而感到失礼?
她不过是他圈养的食物,是他一时兴起留下的玩物,她全身上下都属于他,是他的奴隶罢了。
这个念头让勒瓦尔心头一松,卸掉了枷锁似的,他手指的动作更加肆无忌惮、光明正大、理直气壮起来。
他的手掌比辛月的大一圈,直接包住她的手,拇指沿着她掌心细腻的纹路缓慢游走,像是在把玩一件新得的珍宝,坚硬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一根根捋过她的手指,拉她登上马车。
“坐好。”
他优雅地示意辛月坐在铺着天鹅绒软垫的座椅上,与上次赶她坐在逼仄坚硬的车地板上的态度截然不同。
辛月僵硬地挨着窗边坐下,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身体与他相触。
勒瓦尔却紧跟着落座,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笼罩在阴影里,包裹在黑色西裤下的大腿贴着她的腿,二人密不可分。
马车缓缓启动,辛月透过窗帘缝隙看到站台渐渐远去,哀悼她丧失的自由。
勒瓦尔的手指仍在她的手上流连,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骨髓,辛月努力忽略这带着狎昵的抚摸。
光滑的亮面黑漆车壁却反射出他们交握的手,苍白与粉嫩的对比如此鲜明,就像捕食者与被锁定的猎物。
马车踢踢哒哒行驶了半天,暮色时分,熟悉的城堡渐渐从地平线那头浮现出身影。
/
“先生,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辛月思忖良久,还是奓着胆子问出这个问题,若能问出有用的信息,帮助她下一次逃跑计划,这个风险就值得冒。
勒瓦尔并不答话,只专注摸她的手。
辛月死鱼眼,只当自己的手不存在,摸了一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有皮肤饥渴症。
西格很有眼色,替主人回答,说他们循着味道,先找到了买辛月马的牛仔,然后得到她上了火车的消息,一群人便循着火车找到她了。
说到这儿,辛月暗道,既然说是循着气味寻来,说明他们嗅觉极其灵敏,难道他们是犬妖?不不不,西方的话……是狼人?
辛月心中有多少风波暂且不提,在火车上窝了好几天,没睡过一次好觉,她回到城堡,洗漱后就先抛却繁杂思绪,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日后才能再筹谋逃跑。
第二天九点,辛月从混沌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晨光透过纱帘在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趁着胳膊坐起来,浑身酸痛使得她皱眉,是在火车上太过劳累,导致肌肉乳酸堆积,可是这酸痛之中还掺杂了一些陌生的感觉。
辛月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酸涩的胳膊,却在低头时猛地僵住。
雪白的睡裙领口大敞,裸露的肌肤上布满了暧昧的红痕,从胳膊到锁骨,然后一路蔓延到胸口,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她颤抖着掀开被子,发现腰侧、大腿上都散落着同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吮吸过。
辛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这些痕迹是谁留下的。
如果不是体内没有明显的感觉,她几乎以为自己被……
这个猥/亵犯!
她攥着被子的手在发抖。
辛月猛地冲到洗手盆前,定定看着面前的镜子。
镜中的自己嘴唇异常红艳,眼角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辛月拼命回忆昨夜的睡着时的感受,却一无所获。
或许他用了迷药?对了,他根本不是人,想必会一些法术。
这个猥/亵犯,手段了得啊。
勒瓦尔倚坐在高背扶手椅中,修长的双腿交叠,黑色西装裤的线条顺着肌肉的轮廓垂落,勾勒出近乎完美的弧度。
他的右手轻抵在唇边,指节苍白而分明,像是艺术家精心雕琢的骨瓷,狭长的眼睛看着窗外,猩红的天鹅绒窗帘拉开一角,露出几缕白昼晨光。
接触到晨光的手部泛起不正常的明亮的光。
西格用一个小金盘托着一小瓶药进来,方才他看到主人接触了阳光,便想着端来药涂抹,回到房间后,他发现主人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着下唇,仿佛在回味什么。
西格站了站,小心翼翼地开口:“陛下,你好像自燃了。”
只见长时间接触阳光的手侧皮肤已经开始冒烟了。
勒瓦尔猛然惊醒,这才察觉到眼前飘着缕缕黑烟。
他面色不动如山,接过西格送来的药膏涂抹,抹上药后再接触阳光,皮肤便不再显出任何异常。
那个人类,真是手段了得啊!
勒瓦尔心道。
昨夜他本是想在初拥她之前吸食她的鲜血的,却发现自己怎么也下不了嘴。
他无法把她再当成食物来享用了。
坚硬的心脏在遇到她之后便不正常。
勒瓦尔右手按压左胸膛,疑惑地歪头,金发顺着他的动作滑动,一向冷漠的脸露出几分天真来。
他问西格:“我一见到辛西娅,心脏便很不对劲,这是什么原因?”
西格悚然一惊:“难道她是敌人那边送来的卧底,身上携带了针对您的诅咒?正如潘多拉之于埃庇米修斯?”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难怪她要用七十美元卖了您价值六万美元的马,想必她已经打定主意要您失去财富。如今您的身体又百般不适,她还要用诅咒使您失去健康!”
勒瓦尔有些不悦,他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只是本能般反驳道:“六万而已,于我的财富相较就像沙砾之于海水,而且我剖开过胸膛两次,发现心脏很健康!”
西格深深觉得自己就是劝阻埃庇米修斯不要爱上潘多拉的普罗米修斯。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陛下,您不要沉湎于她的美色……”
铛一声。
勒瓦尔随手抄起一只高脚金杯,砸向西格:“她有什么美色?我什么时候沉湎于她的美色了?你胡说八道什么?简直大放厥词!”
西格讷讷不敢言,眼角余光瞥见放在金盒子中垫着红绒布的两截棍子,心中腹诽道,人家随手拿根木棍送你,你便用比木头价值千百倍的金盒收藏,还说没沉湎于美色?
西格揉着被砸出一个凹坑的脑门,从房间退出来,恰好在楼梯拐角处遇见抱在一起的加布里埃和皮埃尔。
皮埃尔好奇这位国王近侍怎么了,加布里埃顺着她的小甜心的视线看去,看到西格,便推开皮埃尔,与西格攀谈起来。
“大个子,这个时候是睡眠时间,你怎么还在城堡里晃荡?”加布里埃眼波流转,红唇突然弯起,咯咯笑道,“难道你想趁陛下沉睡之际,先去尝尝他的小宝贝的味道?”
西格心中充满对陛下的担忧,闻言,奇道:“谁是陛下的小宝贝?”
加布里埃撩开披在前胸的红发,颇具风情地歪在楼梯鎏金扶手上:“你们跟着陛下的侍从都是这样吗?我记得雨果、克拉拉他们也和你一样,像根木头。”
西格不解:“什么?我们怎么了?”
加布里埃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道:“说说吧,你一脸愁容从楼上下来,发生了什么?”
西格犹豫了一下,到底对主人的担忧占了上风,想加布里埃与柯林尼斯一样,都是实力强劲的长老,他便将心中疑惑与忧虑尽数说出,为避免伤及主人颜面,他特意掩去了真名,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
“我有一个朋友,他一遇到一个人类女性,心脏就不正常,我想那个人类身上一定有针对血族的诅咒,我想杀了她,可是我的那位朋友现在还对那个人类女性的血很感兴趣,我什么时候杀了她比较合适?”
加布里埃“嗤”一声笑了,她的笑声开始是低低的,渐渐声音越来越大,几乎笑出眼泪。
可是吸血鬼并没有眼泪,加布里埃揉了揉僵硬的面部肌肉,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你要是敢杀那个人类女孩,下一秒,你的心脏会被陛下捏碎的。”
西格大吃一惊:“你什么意思?”
皮埃尔没忍住,道:“妈妈意思是说,高高在上的国王陛下,要享受爱情的痛苦了。”
什么?什么痛苦?
西格觉得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
辛月在城堡中的行动越发谨小慎微起来,她每天只沿着卧室、厨房,两点一线活动。
自从回到城堡,她的所有课程都暂停了,这让辛月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没松太长时间,仅仅两天后,女仆便来通知辛月,勒瓦尔在书房等着见她。
厚重的木门缓缓推开,迎面是挑高的穹顶,黑铁吊灯垂下,烛火在玻璃罩中幽幽摇曳,四壁皆是深色胡桃木书架,直抵拱形天顶,古老典籍的羊皮书脊金纹章在阴影处闪着光。
中央一张巨幅狮爪书桌,墨迹斑驳的羊皮卷轴半展,羽毛笔斜搁于铜制墨瓶旁,勒瓦尔便端坐在桌后的高背椅子上。
彩绘玻璃窗映着跳跃的烛光,尘埃在光束中浮动,仿佛连时间都在这座知识的圣殿里凝固。
“站在那里做什么?我假设你那双媲美腊肠犬的腿还能动。”
勒瓦尔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羊皮卷轴,冷酷的声音在烛光中回荡。
辛月深呼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向书桌。
勒瓦尔满意地看她走近他,香甜的气息越来越近,伴随着令他舒心的气息,他开始了今天的讲课:
“神国与血族的战争,始于创世之初。那时的人类,不过是匍匐在强大种族脚下的羔羊,血族饮血,精灵驭风,狼人撕骨……而人类,连自保都做不到。”
他的指尖停在某段铭文上,冷笑一声。
“若不是神明怜悯,与诸族立约,将光明世界划归人类,人类早就灭绝。”
若是之前,辛月还以为他在讲神话故事,可是现在,她心中隐约有个猜测,这就是这个世界发生过的事情。
但即便这些记载是真的,辛月还是觉得有问题。
辛月抬起眼,烛火在她漆黑的眸子里跳动:“世上哪有什么神明会无缘无故偏爱人类?”
她的声音坚定。
“所谓‘神明’,不过是人类自己,是一代代人用血与火搏杀,用智慧与牺牲逼得战败者退入黑暗,自由与尊严无法靠施舍获得。”
勒瓦尔嗤笑:“狂妄。没有魔法,没有永生,连野兽的利爪都能撕开你们的喉咙,你们凭什么赢?”
“凭信念。”辛月忽然笑了。
勒瓦尔讽刺的笑容还没露出来,就听到辛月如是说。
“凭我们想活下去的信念。”
“不甘为奴,不甘屈服,不甘死亡,不甘世界永远如此,我们要活。所以人类会烧毁森林开辟农田,会锻造钢铁对抗利爪,会用短促的生命堆砌出比永生更漫长的文明,人类……永远在反抗命运。”
勒瓦尔凝视着她。火光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仿佛古卷里那些举着火把冲向血族的先民,他突然意识到,此刻他触碰到的不是她的狂妄,而是千百年来,人类灵魂深处那簇永不熄灭的火。
从这天起,勒瓦尔就像忘了她似的,再也没有见过他。
要不是辛月每天醒来依旧会发现身上有红痕,她几乎以为自己安全了。
西格不明白自己的主人怎么又往窗前一坐就是一天。
他也不处理血族公文了,不关注神殿事物了,连鲜血也不怎么喝了。
西格非常担忧,他的主人,不会要自杀吧?
勒瓦尔并不像西格像的那样,他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如今非常生动,时不时就泛起波澜,却显得眼神更加空白。
他在心中喃喃自语:不,不可能,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人类,如何配得上……第一次见面时,她穿得像垃圾,下水道的老鼠都比她干净几分。
勒瓦尔急切地回想初次见面的场景,想从中找到可以否定掉心中汹涌澎湃的感情的证据,不过一个半月前的场景,可他竟然想不起那时她的装扮多么不合时宜、她的脸多么肮脏不堪、甚至她的鲜血的味道都在记忆中暗淡。
他唯一牢记的,只有那双黑色的眼睛,闪烁着火苗,像是在冰原或沙漠里,骄傲盛放的花朵。
勒瓦尔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赫尔巴诺会爱上一个人类,因为这个渺小的生物的生命就像烟花一样,短暂又绚烂。
而他们这些千年寒冰只有靠近烟花,才能被染上温度和色彩,这种感觉值得他们付出一切。
又是一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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